小丫頭一路奔跑進來,兩人不等小丫頭跑近,就齊齊站起來急步往外迎。
出了上房門,就看到蔣鴻大步如飛轉進垂花門,崔夫人看著兒子,腳步頓時趔趄,旁邊的丫頭緊忙上前扶住,崔夫人兩眼直勾勾看著兒子,淚如雨下,喉嚨卻哽的說不出話。
蔣郡王妃愣愣的看著蔣鴻,她有六七年沒見過他了,如今的蔣鴻一身紫衫,頜下一寸來長的短須修剪的極其清爽整齊,直眉亮目依舊,卻光芒盡數內斂,看起來如同塊溫潤樸拙的古玉,雖然說不出他哪裏與眾不同,卻讓你不由自主抬頭仰視他。
崔夫人拉著兒子又哭又笑,好半天才鬆開蔣鴻讓他落了坐,蔣郡王妃耐著性子又聽崔夫人雜七雜八問了無數身體啊吃飯啊穿衣啊種種瑣碎無用的細節,好半天,總算尋到話縫,笑問蔣鴻道:“聽說你這趟回來要進禮部領左侍郎的差使?”
“是。”蔣鴻沉穩應聲,蔣郡王妃喜笑顏開:“我聽說禮部周尚書年老多病,一個月裏頭能到部裏視事的日子,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這禮部還不全得你這個左侍郎管著?這左侍郎幹的可是尚書的活兒!鴻哥兒這麼能幹,做個一年半載,這尚書指定就順順當當升上了,誰不知道禮部尚書是儲相?眼看著你就能入閣了,三十幾歲就入閣的,我還真從來沒聽說過!這真是……”
“姑母慎言!”蔣鴻肅容打斷了蔣郡王妃的喜悅:“這話傳出去,豈不讓人恥笑我蔣家輕薄狂妄?”蔣鴻警告的盯了蔣郡王妃一眼,蔣鴻眼神中乍然爆閃的厲色,嚇的蔣郡王妃將後麵的話一口咽盡,機靈靈顫抖了下,竟一絲聲音不敢有。
“你姑母是個謹慎人,這話不過咱們自家說說,哪能說到外麵去。”崔夫人見蔣郡王妃臉都白了,急忙打圓場道,蔣鴻衝母親溫和的笑著點了點頭,蔣郡王妃見他重又笑容溫和,心情這才放鬆,一時又有些懊惱,這是自己嫡親的侄兒,自己怕他做甚?也真是,從經了東陽郡王府的事,自己這膽子越來越小了!老大和老二差使的事,這會兒是說還是不說呢?他今天剛回家,今天就說,是不是有點不合適?蔣郡王妃自己給自己找台階打起了退堂鼓,沒等她猶猶豫豫拿定主意,蔣鴻看著她竟先提到了老二林揚文的事:“……上個月隴西路轉運使張行寫了封信給我,”林揚文就是在隴西路轉運使衙門當差,蔣郡王妃下意識的端直身子,緊張的看著蔣鴻,等他往下說。
“說是派了林二哥點收隴西路各縣絹賦的差使,這差使不過是將各縣送來的絹匹查明數量等級入庫,收齊了再點好交接到漕運上,本是極簡單的差使,誰知道交接漕運時,一是少了三百匹上等細絹,二是各等混亂,數量統對不上,張轉運使忙使人去查,說是二哥嫌差使繁瑣,支使了小廝去看著,自己統共隻去過兩趟,每趟不過站了半刻鍾,張轉運使非常生氣,已經拿了二哥,說要依律治罪。”
蔣郡王妃隻聽的魂飛魄散,瞪目結舌說不出話,蔣鴻眼底閃動著冷漠,接著道:“我跟張轉運使交情極淺,實在說不上話,隻好托了溫國公,二嫂是樂寧徐家姑娘,和溫國公夫人一向親厚,溫國公倒不好不管,托人捎了信去,所缺絹匹照數補齊,這事就葫蘆提過去,隻是二哥在隴西路這差使是保不住了,溫國公打發人過來問我怎麼安置二哥,姑母的意思呢?”
蔣郡王妃哪還說得出話,滿眼央求的看著蔣鴻:“鴻哥兒給你二哥拿個主意吧……”
“嗯,我的意思,二哥性喜讀書不擅庶務,這差使不領也罷,南寧郡王府也不差這幾兩俸祿銀子,還是讓二哥回來好好讀書吟詩,也省得姑母時時為他操心。”蔣鴻言語淡然,蔣郡王妃心如刀絞,這話她聽明白了,老二這一回來,以後就再也沒有前程了。
“這事還是姑母拿主意的好,二哥許是再曆練曆繞就出息了,隻是若要再尋差使,也隻好往南夷去了……”
“還是回來……回來讀書吧。”蔣郡王妃急忙應聲道,南夷毒蟲橫行瘴氣彌漫,老二要是去了南夷,隻怕就再也回不來了!蔣鴻聽她應了,轉頭和母親說起家常,蔣郡王妃心亂如麻的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辭,蔣鴻笑意融融起身送她出去,笑容裏卻沒有半分暖意,他說過,他在一日,南寧郡王府就絕無出頭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