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連連皺眉,擺手遏製她出聲兒,免得擾了董鄂烏蘭的休息。

水琤把剛蹦到喉嚨口的字兒趕緊咽進肚子裏,在指示下輕手輕腳的離開廂房,順帶悄悄闔上房門。

整個屋子頓時靜悄悄的,雖說是青天白日,但因兩扇小窗關著,兩邊燭台上都燃著燈火。順治輕聲踱步往前走至床榻邊兒,垂眸掃了眼躺在上麵的女人,她隻露出了大半張臉,脖子以下被團花錦被掖得嚴嚴實實,臉色依舊蒼白瘦削得很,很難看。

順治瞧了片刻,頓時犯了難,心裏頭冒出些許悔意,他方才怎的要阻止那奴婢給他請安行禮?這好歹一嗓子也能把這睡著的人鬧醒是不?如今倒好,難道他要親自把人給折騰醒?

擰著眉,順治咳嗽數聲,見床榻上的人毫無反應,隻得繼續以手掩嘴再咳兩聲兒,卻也隻見得董鄂烏蘭嚶嚀一聲,皺著眉頭翻過了身。

順治盯著她的背影,頓時有些不好了,默默歎了一聲,他尋了左麵小窗下的圓凳坐下,微微晃神,如果待會兒人醒之後,她全盤否定他該如何自持?最難看的是萬一那些荒唐事兒是真的,他又該拿她怎麼辦?

是不聞不顧的任她與襄親王琴瑟和鳴相伴到老?還是徹底將她據為己有深藏後宮之中?

將頭靠在後麵的一方牆上,順治仰麵看著屋頂,思緒漸漸的開始恍惚起來,他好像看到了那一長片紅色的燈籠,它們明明滅滅起起伏伏,而她就站在他的身側……

那封信中她說,如果所有一切就在當時消失多好,其實,他亦覺得如此。

屋子裏的燈火靜靜燃燒著,勾勒的所有物件都蒙上暖暖的微光,仿若歲月靜好。

董鄂烏蘭突的痛醒過來,心口沒有任何預兆般的像被無數隻手撕裂,她想叫卻叫不出聲,一睜眼,冷汗都微微浸濕了額發。她喘熄一聲,手腳一片寒涼,用袖子邊兒擦了擦汗漬,她咬牙忍受著那股痛楚。

這種痛並不是第一次了,半月前就隱隱有了這征兆,隻是當初痛意尚輕,就連第一次在順治書房吐血醒來後,她都一度以為是董鄂烏蘭這句身子太柔弱,可如今,她卻對當初的判斷有些懷疑。這身子究竟怎麼了?為何臉禦醫都診治不出結果,她真的想在這一世痛痛快快的結束任務,她不想在這個時候死……

忍了半晌,那痛意才逐漸消褪,她全身混若拆筋徹骨一般,董鄂烏蘭拉了拉被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爾後慢慢翻身正麵朝著窗兒。

左上雕花木櫃上的燭火快燃到盡頭,光亮稍淺,她皺眉,有些奇怪怎麼水琤還未進來給換了。視線朝右平移,目光猛地一頓,她眨了眨眼,真心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眼花看錯了,亦或者出現了幻覺?要不然她怎麼可能會在這裏看到順治?

董鄂烏蘭睜眼再閉眼,那抹人影巍然不動,她恍然驚醒,原來竟是真的麼?

他似乎是睡著了,頭斜靠在牆麵,雙手並在一起擱在大腿之上,燭影下有抹黑黑的影子倒映在地牆。

董鄂烏蘭心裏奇怪,她知道順治對她的身份頗為忌憚,除了身份之餘,恐對她這個人也是毫無歡喜之意的。所以為何他會出現在這裏?於情於理貌似都說不通不是?

靜靜側頭看著他,她覺著,時間真是在他身上催生了強大的化學反應,以前的少年好像變得愈加成熟穩重,有時候她都會產生物是人非的感覺,也會覺得那一段娜木鍾的人生就是虛幻。

她略有些出神,一顆心想到了很多,不知多久,神思歸位,她一眨眼,發現那雙眸子竟不知何時已睜開,幽幽的不知注視了她多久。

二人對視片刻,董鄂烏蘭囁嚅唇角,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她欲移開視線,卻見他突兀站了起來,習慣性折了折袖子邊兒,爾後直愣愣的朝她踱步而來。離得近了,董鄂烏蘭才看清他眸子裏盛著滿滿的侵略之意,甚至都快溢了出來。

她心裏忽然有些害怕,腦子有些混沌,轉而一想,莫不是因著他發現她假裝失憶犯了欺君之罪,並借此撒潑呆在皇宮不肯離開?所以龍顏大怒興師問罪來了?

這……董鄂烏蘭頭痛非常,想著依他以前的性子,率先承認錯誤貌似總會減輕些處罰,這才硬著頭皮揣摩著道,“萬歲爺大人有……”

卻未料及二人竟同時開口,他道:“那幾封信朕……”

兩邊兒都是戛然而止。

董鄂烏蘭聽清楚了那幾個字眼兒,頓時大駭,心裏頭湧起了驚濤駭浪一般,她瞠目結舌,一時連一句話都順暢得說不出來。順治口中的那幾封信可是她曾遺留在那暖閣裏的?我天……

她當初不曾料及博果爾會強行帶她離宮,那些信箋她原本是想埋在書房前的那小院子裏,待時機成熟,便留個便條兒給順治。可現在所有計劃被打破了嗎?

“那,那……”董鄂烏蘭支支吾吾,卻驚惶的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她高高仰視著眼前的順治,視線隻敢停留在他鼻尖,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嗯。”良久,順治才簡簡單單應了一個字。

這幾句話旁人聽來定然一頭霧水,可董鄂烏蘭卻瞬間了然於心,他看了,那麼他相信她麼?還是覺得一切都是荒謬的胡言亂語?也或許他是相信她的是不是,畢竟字跡模仿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