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叫亭,其實是一所四麵被梅花所環繞的屋子延伸出了一個觀景台,台子有頂,像是亭子的模樣,故名傲雪亭。正值冬天,眾人還沒走到,便先聞見了梅花香。王婉初閉著眼睛嗅了一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蘇州按察司副使姚雨青握拳笑道:“婉初妹妹如今可是詩人了。等會兒我定不和你玩射覆,誰能玩過她的?”
王婉初要上去撕姚雨青的嘴,桃華笑著道:“兩位姐姐仔細腳下,勿要摔了。等會兒再比個高下罷!”一屋子的姑娘都笑了。尹如華也笑了。
傲雪亭地上都鋪著碎石子防滑。大家都在亭子裏望了一回梅花,陸雅容笑道:“尹妹妹家的梅花種類倒似與大福寺的一樣,隻是隔了遠了瞧不清。”
桃華笑道:“如今下麵都是積雪,也是不敢踏雪尋梅的。天涼,姐妹們都進屋裏去取暖吧。”說著,桃華領了她們過去了。
四麵的窗戶都關了,隻留了兩扇未關,但是將竹簾子給放了下來。茶果點心都是齊備的,小丫頭子們就在廊下安了爐子燒水。彈棋,雙陸,葉子牌等等都擺了出來,大家自挑自己喜歡的,開始玩了起來。
桃華是花了些功夫學這些的,但是卻沒多大興趣,她是主人,得招呼眾人,也靜不下心玩,隻是陪著打了一回雙陸,便起身張羅了。桃華瞧著東西齊全,隻覺得鬧得有些頭暈,便走出來透透氣。
“我是親戚,又是姐姐,見了桃華妹妹如此忙,理應幫著桃華妹妹分憂的。”桃華剛走到亭子的一根柱子旁,便聽到了尹如華的聲音。她往左右一瞧,亭子下麵本也有一個以前的觀景台,隱隱露出了一角鵝黃。
王婉初的聲音也傳了過來:“你倒是個心善的。”
尹如華聽了這話,聲音帶了些委屈:“許是我不認識姐妹們,桃華妹妹怕我怠慢了大家,這才沒讓我幫忙。”
王婉初又道:“浙江雖然不大,但是往常來往的人家也不少,我也是從小一處長大,又有母親提點著才沒出醜的。你客居於此,自是不認得的,這也是平常。我每每來,雖尹妹妹家我當是自己家一樣,畢竟是客,尹妹妹待我好一分,我邀她去我家玩之時,便對她好三分。你也不必委屈,往後我們若是得了空去直隸,你招呼我們的時候再盡主人之心就盡夠了。這裏沒甚好景致,我先上去了。”
桃華聽了,嘴角露出一抹笑,故意走了幾步,腳步放重了,嘴裏調笑道:“婉初姐姐,你可藏到哪裏去了。陸姐姐和姚姐姐都要找你切磋一番呢。”
王婉初從亭子旁邊的小徑繞上來,笑道:“方才你堂姐一個人在此悶坐著,我與她說了兩句。你個小丫頭,隻顧著玩,我倒要問問你,你堂姐千裏迢迢來作客,你怎好怠慢了她?”
桃華瞧見尹如華眼圈兒處的妝粉都有些光滑,忙道:“堂姐遠道而來給祖母拜壽,卻讓堂姐受了委屈。妹妹人小不懂事,若是有什麼怠慢了堂姐的,還望堂姐盡管說出來,勿要憋在心裏。”說著,桃華作勢用手巾沾了眼角。
尹如華隻得強打起笑容,反過來安慰桃華:“妹妹招呼周到,我怎麼會受了委屈。都是我不好,老太太大壽之時,倒惹得妹妹落淚了。”
正值陸雅容走出來,見此情景,立刻驚訝道:“桃華妹妹這是怎麼了?可是方才輸了錢。姐姐才剛贏了兩盤,再輸給你就是了。”
桃華撲哧一聲笑了,王婉初拍手道:“那敢情好,桃華妹妹,我們快進去。陸姐姐家正好兩姐妹,那可不是打雙陸了嗎?”說著,王婉初和桃華相視一笑,均從對方眼裏看出了然。
尹老太太的壽宴終於落下了帷幕。洛氏站了一天,連飯也不曾好好吃,靠在躺椅上就睡著了。桃華領了白芷和青荇過來,正好遇上了費嬤嬤,桃華笑道:“嬤嬤,今兒母親沒怎麼吃東西,我讓小廚房備下了幾樣小菜,母親可回來了嗎?”
“太太正在睡著呢。”費嬤嬤忙道。兩人正說著,忽見一個管事媽媽過來,對著費嬤嬤道:“費嬤嬤,廚子們還等著領工錢。”
另一個管事媽媽也過來:“還有蔬果肉蛋的錢,說好今日一並結了的。”
費嬤嬤頓時板起了臉:“太太今兒累著了,如今正在歇息。你們這些個管事媽媽,連這點子眼色都沒有了不成!”
桃華笑道:“費嬤嬤不必動氣,既是說好了今天將工錢結清,就沒有拖到明天的道理。把賬本子給我瞧瞧可好?”
大小姐發了話,大家能有不聽的嗎?桃華進了屋裏,讓費嬤嬤在身後,叫了一個會打算盤的管事媽媽在裏屋打著算盤。不一會兒,那管事媽媽出來了,報了數目。桃華盯著她看了幾眼,喝了口茶,對著費嬤嬤道:“費嬤嬤,賬房的劉師傅算出來的是多少。”
費嬤嬤躬身回稟了,那管事媽媽頓時跪了下來,冷汗涔涔,直嚷著讓桃華饒了自己。桃華將茶杯放回了桌子上麵:“覃媽媽,你是家裏的老媽媽了,怎麼還會犯這等錯誤?這錢,費嬤嬤你親自去跟那廚子結清,勿要過廚房管事的手。”覃媽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還以為這位體弱多病的大小姐什麼都不懂,她才想從手指縫裏露出一點兒肉渣給自己當廚房管事的幹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