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1 / 3)

到了三月,天氣越發溫暖。茂瑾去了一趟江西。那些去年跟著茂瑾一起幹的老夥計們見是武夷山的龐東家來了,二話不說又都跟了來。人手一多,先就一起修理了去年的竹篩、茶篩、焙爐、茶簍等用具,該添置的添置,該修補的修補,該扔的呢一梓然不舍得扔,連夜修了,結果又派上了用場。

眼看著茶芽漸長,日漸飽滿,隻等著開采的那一天了。可是,這一日,有老夥計去了一趟茶園,回來大叫不好。

“怎麼了?”茂瑾問。

“你看,你看,這是什麼?”

茂瑾一看,隻見夥計手裏捏著兩隻蟲子。這蟲子茂瑾認得,是茶蚜蟲。這蟲長得小,但是多聚於新葉的背麵,將新芽新葉吃個幹淨才罷休。況且這蟲一年四季都可生長,一年裏,能自生自滅二十餘代。若讓此蟲蔓延開來,那整個茶園就要遭受滅頂之災了。

“怎麼辦?”茂瑾深知這蟲的危害,連忙問。

“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用手除蟲。趁現在蟲子有限,我們仔細翻撿一下,務必全部清除。要不然,我們這幾個月就白忙活了。”

“哦……好。”茂瑾說著,招集眾人朝山上奔去。

搜了又搜,查了又查,眾人在整片茶園裏隻找到兩處茶樹上有蟲。盡管如此,茂瑾還是長出了一門氣,要是不及時清除的話,那麼後患無窮。

這期間,英瑾下了學也上山來和哥哥一起勞作。茂瑾說:“你那手指,除了筆管什麼都拿不來,還是回家寫你的字去吧。”說著,就推推搡搡地把他哄下山去。英瑾笑著下了山,見著宅院裏瘋跑的侄兒,抱怨道:“大牛,我當真隻會寫字嗎?”

大牛才三歲,扭了扭脖子說:“小叔,小叔,你還會掏鳥蛋。”

“哈哈,對了,我還會掏鳥蛋,還會給大牛做彈弓,還會捉叫天子,叔叔其實什麼都會呢。”英瑾過去抱著侄子親了一口,然後在腋下夾著,朝屋裏走去。

龐家的宅院巳經翻新了。新的窗,新的門,新的欄杆,新的灶房和臥室,看上去簡樸而利落。茂瑾住一進,把第二進最幽靜之處給了英瑾,說那裏是讀書的好地方。

英瑾放下侄兒,一個人走回後院自己的書齋裏去。書齋不大,但清靜雅致。案頭幾盆蘭花,淡而又淡的香,若有若無的香。英瑾不知從哪裏捧回一捧杜鵑花,如火般的紅,映得整個屋子都熱熱鬧鬧的。他喜歡這紅的花,歡天喜地的紅,看著叫人敞“明日茶園就要開采了。”茂瑾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英瑾的書桌前。

“哥,你看看你,把我好好的字帖都弄上泥點了。”英瑾笑著,從哥哥沾滿泥土的手下搶救出一本顏真卿。茂瑾縮了手,笑著站起來,在英瑾屋裏來回踱著步子。窗子裏漏著青白的光,青白的光後麵,是青白的天。茂瑾止住腳步,和弟弟一起站在窗口。窗外,一株四季桂花正幽幽地吐著香。

“誰在那裏?”茂瑾喊。

“盈天,是你嗎?”茂瑾在心裏喊。

茂瑾知道那個人是誰,可是他叫不出口。這些年都過去了,為什麼那女子的身影還這麼清晰?

眼看著新茶已出,茂瑾四處清點,該標記的標記,該做賬的做賬,隻等著買家來購貨。此時,下梅當溪兩岸的店鋪也都蓄勢待發,等著各自的買主。

這天清晨,茂瑾和茶師正在茶場中忙碌,忽見山道上遠遠走來一行人。正詫異間,一個聲音已經自山穀中響了起來。

“龐大哥,龐大哥,還不快出來,我來了。”

茂瑾忙停下手裏的活計,跨過腳下大大小小的竹篩、竹簍迎了出去。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去年帶走龐家一擔烏龍茶的常家老二常萬達。

“常兄果然來了。”茂瑾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昨天夜裏還夢見一根扁擔落到我家院子裏了,敢情這扁擔就是你呀。”

“哈哈,我不是扁擔,是胳駝。南來北往的駱駝。”常萬達說著,對身後的夥計一揮手,道:“快把東西給龐東家呈上來。”

“哦?什麼東西。”

“哈,來而不往非禮也。去年也是在這個地方,喝了你老兄幾泡好茶,我今天還禮來了。”

“我倒要看看,你能給我帶什麼好禮來。不會就是那幾頭胳駝吧。”

茂瑾還要問,隻見一個小夥計從身後的駱駝背上抱下一隻壇子。那壇子看上去頗有些年頭了,壇口用紅布包裹著,似是一壇老酒。正猜想著,小夥計已經按照常少東家的吩咐打開壇子,霎時,一陣酒香飄了出來。

“哈哈,好酒,好酒。”茂瑾撫掌叫道。

“不瞞你說,去年從你這兒挑去的那擔烏龍茶被我運到恰克圖以後,比原先的紅茶竟多賣了三倍的價錢。老毛子們喜歡得不得了,說這茶簡直就是上帝造出來的。上帝你知道吧,就是老毛子們的玉皇大帝,管生死的。”

“嗬嗬,還是老毛子識貨。”茂瑾笑。

“來來,這壇老汾酒就是我給老兄你的謝禮。不瞞你說,我爹埋在地裏十幾年的老酒了,一直看管著,不叫人輕易喝了去。我臨走的時候,趁爹不注意,叫小順子偷偷挖出了一壇子,就是要給老兄你帶的。說實在話,三個月風餐露宿,多少次我都想把這酒給喝了,可還是忍住了。來來來,我今天要和老兄你一醉方休!”常萬達說著,徑自走到茶場邊的廊棚下,將幾隻茶盞當了酒杯,眼看就要滿上。

茂瑾笑:“你在這兒喝酒,也不怕我的茶香淹漬了你這麼好的酒?”茂瑾本怕酒氣茶香混在一起,將正在做的新茶染了酒氣,但又不好直說,隻好委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