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臨下班時,流水線上有事,吳一冰要留下處理,便給小伍發短信,讓小伍在溜冰場門口等他,說半小時就到。小伍吃過飯便先去了,在工業區門口遇見媽媽何四妹。何四妹在工業區走鬼賣水果,從不遠處的水果市場批發,用車馱了到工業區賣,生意還行,隻是工業區管理處的人愛發神經,隔三岔五來次突襲,水果被打翻或是沒收一次,好多天都白幹,不然的話,賣水果比打工還要強。何四妹看見女兒,說,你又去哪裏?小伍說,去溜冰。何四妹並不反對女兒溜冰,可是前不久,她聽老鄉說,看見小伍和個中年男人一起,擔心女兒上當受騙,不免有些憂心。便說,溜冰場亂七八糟,你還是少去的好。小伍說,媽,你放心好啦,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何四妹搖搖頭,女大不由娘,想管也管不了啦。
小伍到溜冰場,先買票進去了。其他女孩子,都有男孩陪溜。小伍溜了幾圈,有些無趣,便溜到了場邊,靠著欄杆等吳一冰。卻聽見有人打口哨,一開始,小伍並沒注意,後來發覺,這口哨似乎是衝她而打,回眸一看,離她不遠,站了個男仔,個子不高,黃發蓬亂堆在頭上,衣服仿佛偷穿了哪個大漢的,大兩號,鬆鬆垮垮。見小伍看他,男仔就衝小伍招手。小伍嫣然一笑,女孩子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小伍的笑,對那男仔,無益是極大的鼓舞,正要過來和小伍搭訕,吳一冰卻來了,一頭汗,顯然是跑來的。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讓你久等了,你怎麼不先溜?小伍嘟著嘴說,溜了兩圈,一個人溜沒勁。吳一冰去租了冰鞋穿了,牽著小伍的手,兩人行雲流水地溜起來。小伍的手在吳一冰的手中,眼卻在尋找剛才衝她打口哨的男仔。但見那男仔和她擦肩而過。吳一冰的溜冰技術談不上技術,原來也不會溜,隻是陪著小伍才學會了,自由滑倒是沒有問題,但不敢玩花樣。而這會兒,那個口哨男,小伍心裏這樣叫他,口哨男很快就成了眾人的焦點,先是衝浪,一會兒站起,一會兒蹲著,一會兒又跳起來,在空中翻個跟頭,惹得眾人高聲喝彩。口哨男做了一連串動作後,一個加速滑,從吳一冰和小伍身邊衝過,回頭衝小伍又打一聲口哨。小伍知道,口哨男這一連串表演性質的花哨賣弄,是獻給她的。對吳一冰說,你帶著我去衝浪。吳一冰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這是你們小孩子玩的,我哪裏敢去?小伍說,你看那男仔,滑得多好!吳一冰說,那是個爛仔,一天到晚不務正業,可不就滑得好了。小伍說,你這是偏見,人家打扮得新潮點,你就說人家是爛仔。吳一冰說,他真是爛仔,在工業區收保護費的,叫六指。小伍不禁又回頭看了那口哨男一眼。
第二天,小伍又要溜冰。吳一冰說,天天溜,有什麼意思呢?小伍說,你不去?那我一個人去。吳一冰說,好啦好啦,我陪你去,溜冰場裏亂七八糟的,你一個人去,我哪裏放心?陪著小伍去溜,不想,這天才溜了兩圈,吳一冰就覺出了不對勁,有兩個男仔,總是夾著他和小伍滑,一次一次把他們逼到邊上。吳一冰看出來者不善,明顯帶著挑釁,就對小伍說,小伍,咱不溜了。小伍說這才溜了多久啊?小伍在尋找著口哨男。小伍覺得很奇怪,昨天和口哨男也沒有說話,可她的心裏,卻有些惦記著他了,這一池子溜冰的男女,沒有一個能像口哨男樣溜出花樣。然而口哨男卻沒有出現,倒是那兩個男仔,一看就沒安好心,不停地左右夾擊衝撞她和吳一冰,吳一冰一讓再讓。兩個男仔,繞著小伍打圍,嘴裏不幹不淨的。吳一冰是斯文人,遇到這樣的事,是不屑與他們鬥狠逞凶的。拉過小伍,斷定地說,咱們走。小伍也覺著不對勁,害怕,跟著吳一冰準備離開。不想那兩個男仔不依不饒,擋住他們的去路說,別走啊靚妹,陪哥哥玩玩,你跟這位大叔溜冰有什麼勁。吳一冰感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羞辱,捏緊拳頭,漲紅臉,憤怒地盯著兩個男仔。男仔之一說,喲嗬,丟你老母,想打架!另一個伸手就摸小伍的臉,衝吳一冰說,有種把拳頭打過來呀。吳一冰見情勢不對,走又不成,打又不敢打,羞得無地自容。小伍這時卻看見口哨男從她麵前滑過,就喊了一聲,喂。口哨男一回頭。小伍像看見了救星,雖說還牽著吳一冰的手,心卻怦怦直跳,希望口哨男此時能英雄救美。果然,口哨男滑了過來,繞著四人滑了一圈。兩個男仔對口哨男說,看什麼看,找死呀。口哨男盯著兩人看了一會兒,轉身滑開。小伍失落了,失望了。口哨男也和吳一冰樣,是個懦夫。她的眼裏便有了淚水。兩個男仔笑道,靚妹,陪哥們滑兩圈就讓你走。小伍氣得發抖,正要罵,就見口哨男快速地滑了過來,朝著兩個男仔去衝,一切隻在電光石火間,剛才還氣焰囂張的男仔,被撞出了幾米遠,在地上打著轉。口哨男穩住腳,衝小伍再打一聲口哨,轉身又溜進人群中。驚魂未定的吳一冰說,小伍,咱們走。兩人匆匆還了鞋出了溜冰場。吳一冰牽小伍的手,小伍把他的手甩開。吳一冰說,小伍,你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必勝客吃比薩。小伍說,不想吃。吳一冰說,咱們去看電影。小伍說,沒勁。吳一冰說,那,我們去網吧。小伍說,算了,我回家了。
小伍對吳一冰失望了。吳一冰也知道小伍對他的失望。次日,吳一冰問小伍要不要去溜冰。小伍冷笑一聲,神情頗為不屑。小伍卻獨自去了溜冰的地方,她希望遇見口哨男。果然,就遇上了,一切水到渠成,口哨男見了小伍,和小伍打招呼。小伍走過去,說,謝謝你昨天幫我。口哨男說,這有什麼。小伍便自我介紹,說我叫小伍,在峻闔廠打工,你在哪裏打工?口哨男說,我?不打工。小伍說,你做生意麼。口哨男說,跑業務的。小伍說,還沒問你叫什麼呢。口哨男說,朋友們都叫我六指。小伍一驚,說,你真的叫六指?六指說,怎麼?小伍說,沒什麼。六指伸出左手,說,生下來時,這隻手有六個指頭,我奶奶拿剪刀把多餘的那個剪掉了,沒剪好,還留了這麼一點點。小伍說,你溜冰溜得真好。六指說,想學嗎,我帶你。小伍說,我不敢。六指說,下來溜嘛。小伍說,今天不想溜。六指溜進人群中,小伍就在場外,伏在欄杆上,看六指溜,看六指做出一連串眼花繚亂的動作。六指溜了一會兒,出來,問小伍想不想去喝點什麼。小伍說,隨便。六指就帶著小伍,去糖水店喝糖水。糖水店大抵是南方工業區的一道獨特景觀,提供諸如馬蹄爽綠豆沙番署粥之類的甜品。也是打工一族男女戀愛時喜歡去的地方,就像那些白領小資們的愛情多在咖啡廳裏滋長一樣,糖水店也滋長著普通打工仔打工妹的愛情。六指問小伍,昨天那男的是你男朋友?小伍說,不是,我們主管。六指說,我想也不是,他那麼老,我還以為是你爸呢。小伍的臉就唰地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