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恰好是鬼節。太陽早早就倦了,漲紅了肥臉懶懶倚靠著天嶺山。大雁托長哀婉的叫聲穿透薄薄的雲氣,把半片天空震撼地遼遠空曠。
未等天黑,天嶺村的街上便空了人。放眼望去,盡是門窗緊閉的空落落的店鋪和半青半黃的樹葉。偶爾會有一兩隻貓狗竄出來,也會被主人急急忙忙攆回家。暝幽手提竹籃漫步在漸漸昏暗的街上,一陣蕭條的冷風刮起他墨青色的單薄衣裳。路旁酒樓上的紅燈籠被吹得來回轉動,轉著轉著不由得浮現出一張俊朗清秀的少年的臉龐。他就這麼癡癡看著,憶起十三年前的元宵,少年還托著紅豔豔的花燈依偎在他懷裏,花燈的紅光將少年白皙的臉抹上一層醉人的胭脂。
“嘉齡……”暝幽出神得念叨,綠眸中閃爍出星星點點的燭光。
有位老婦人關窗時,看見他正站在街心,便扯起沙啞的嗓子提醒他:“青綠公子,這天都快黑了,快回去吧。今兒是鬼節,還是少出去的為好,山裏的林子可去不得,有妖精……”
暝幽拱手朝老婦人行禮,待她闔上窗戶,自己徑直朝樹林方向走去。到樹林子時天色已黑,加之林子裏遮天的高大樹木,竟透不下一點月光,到處氤氳著冷森森的寒氣。他在一塊石碑前停住腳,抬手拂去碑頂的雜草,一手撩起長袍單膝跪地,一手從籃子裏拿出白玉製的酒壺、桂花糕點,還有幾枝新采的菊花。將一切置放好,才從袖裏掏出一張紙。沉吟良久,方才悲慨地誦讀出來:“蒼穹之上,天嶺之巔,有雪狐初生。其色白若冬雪,目清如秋水;其唇不點而紅,身不修而曼。多情靈動更逾荷上楚雨,聰慧乖覺洞悉粉郎心▂
他的右眼是金燦燦的黃,左眼卻是一片哀涼的藍。世上真有雙目異色的人!暝幽失魂地晃動一下`身體,大膽直視他精致的五官,不禁暗歎,竟有比嘉齡還要動人的男子。
那人被暝幽的目光灼地很不自在,手指發力不慎彈斷一根琴弦。
“你……看夠了沒有。”
暝幽並不急著回答,放膽走上前撚起斷了的琴弦:“這可是上好的馬尾,難怪琴聲如此清妙。明日我帶根更好的賠予公子,可好?”
“不必了,明兒我不一定能來。”那人冷冷道,白皙的手指探出繡花的寬袖,觸碰頸間的銀項圈。
“不一定亦是有可能,明日我必來等候公子。”暝幽順著他的手望向他頸間粗重的銀圈。纖細的脖梗被拇指粗的銀圈壓出淺淺的紅印:“公子如此纖弱,該帶些輕細的好,這項圈看上去太重,倒似鐐銬了。”
聽聞此言,那人突然臉色一沉,攜琴而走,眨眼功夫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嗬,再會。”暝幽仰麵望向天上一輪皎月,嘉齡的笑靨隱約浮現。
是否你恐我一人寂寞了,才派了個和你如此相似的人來?不,他冷得跟冰似的,不如你貼心,為了我連性命都不要了。可你走得倒輕巧,魂飛魄散,連個做念想的物件也不給我留下,真真是場黃粱美夢……
想著想著,綠眸泛起點點水光。
第三章 到底是神醫
次日傍晚,暝幽果真去了樹林,並且帶了根金線以代替那根斷了的琴弦,坐在河邊的石頭上等了四五個時辰不見人影。少了琴聲合奏的流水聲聽上去詭異淒涼。
“他說他今晚可能不來,”暝幽將金線纏繞在手指上細細把玩,:“嗬,果真沒來,這林子倒是清冷得很。”
月亮斜斜的懸在天空,樹木在黑暗裏擁擠相觸,枝纏枝葉打葉地沙沙作響。雖然等的人沒有來,他也並不著急著回去。素來喜愛郊外清涼的空氣。就這麼呆坐著,直到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
“人都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如今這月也沉了,日也升了,可我等的人呢……罷了,晚些再來吧。”他起身拍落長袍上的塵土,一瞬間才發覺自己竟如此渴望見到那個絕色男子。連自己也弄不懂為何突然如此執著,明明算不上一見鍾情。或許隻是冥冥之中的一種感覺,隻是單純地想見到他而已。
回到書院便開始講課,一夜清寒似乎並未影響到暝幽白天的精神。直到下午放課,他又一個人去了樹林。
臨近湖邊,隱約聽見一聲聲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