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乙倒是挺樂在其中,每天把頭發扒拉下大半遮住臉,低著頭縮在最後麵,上課不吭聲,巴不得大家都瞧不見他。要不是他成績好,每回老師念名次的時候還能提到他的名字,班上還真記不住有這麼個叫“馮乙”的人來。
馮乙躲了這麼大半年,還是被人給記住了。
記住他的人叫嶽斐,是軍區大院裏的孩子,但是也是個受排擠不招人待見的。嶽斐他爸媽據說還是重點看守,雖然也不招人待見,但是畢竟是官家子弟,沒人敢惹嶽斐那幾個。
馮乙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壓根不知道這人的底細,嶽斐那會兒被人在腦袋後麵拍了一板磚,流了一臉的血,腿似乎也被打瘸了,躺在牆角裏嘶嘶的吸氣,狼狽的還不如嶽斐半個月前撿到的那隻狗。
馮乙真不是好事兒的人,但是那天正好冬至,天上下了好大的雪,眼瞅著嶽斐就快被雪埋起來了,他再硬的心也忍不住軟了下,咬著牙回去連搬帶扛的把人給弄自己家去了。
228、番外 似是故人來(2)
嶽斐在馮乙家窩了一宿,天剛亮就醒了,他們這幫頑主打架狠,身子也結實,腦袋上纏了幾圈紗布就算治療過了。
馮乙家有個小煤爐,放著個斷了柄的小鍋,熬著馮家兄弟一天吃的飯——一大鍋棒碴粥。
馮乙給嶽斐端了一碗過去,那人慘白著臉支撐著身子坐起來,一仰脖就喝光了。馮乙眉毛動了下,又給他盛了一碗,依舊是幾口喝光,馮乙最後盛飯都有點不樂意了,等慢吞吞的把人給喂飽,他鍋裏那點口糧也差不多光了。
嶽斐十六歲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半大小子吃窮老子,說的可不就是他這樣的,馮乙那點粥給他填肚子也隻是勉強弄了個水飽,但是他是個節製而有禮的少年人,別人對他狠的時候,他對別人狠,但是別人對他伸出了援手,他自然對那個人分外的好。
“你叫什麼?我好像在哪見過你。”嶽斐咳了一聲,盯著那邊低頭重新煮了一鍋粥的人問道。
“哦?你也去批鬥人麼,我爸以前做檢討的時候我跟著去過。”馮乙懶懶的說道,一張口就要氣死人。
嶽斐愣了下,見馮乙麵色不善的打量著自己身上的軍裝一時明白過來,那年頭能弄到一身軍裝穿的家裏都是有些門路的,他們這些軍區大院的子弟自然是想辦法弄齊了這身兒裝備,嶽斐老子再不濟也當是個軍長,家裏穿舊了的軍裝還是有的。
馮乙沒有穿過這身行頭,也不稀罕,依舊坐在爐子前麵的小板凳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炭火。他一張臉生得俊俏但腦子也聰明,怕這張臉招惹是非,所以總是愛低著頭,過長的淩亂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楚模樣,偶爾說句話,少年的聲音語調總是習慣性拖長,帶著股散漫的味道。
嶽斐那幾天待在馮乙家跟他聊了很久,馮乙起初是覺得這個撿回來的人是欠了他的,所以頗有些不客氣,說什麼都帶刺兒似的也不怕得罪人。等嶽斐住了兩天之後他就不耐煩了,他覺得這人還不如他養的大黑,簡直就是吃的比大黑多幹的比大黑少。
馮乙那時到底年少,抱怨了幾句就直接說了出來,“你還不如大黑本事呢!”
嶽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門口趴著的瘦骨嶙峋的大黑狗,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馮乙家馬上要斷糧的時候,嶽斐終於走了,當天晚上馮乙就收到了一袋米。麻袋裝著的米粒顏色不太好,碎米也多,但是能弄到這些已經很不錯了。
馮乙和他弟廢了半天勁給扛進屋裏去,往米缸裏倒的時候,馮乙模糊的想著,或許那個人比大黑要強那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