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岑子聽到這兩個字,臉上的表情有些鬆動,眼眸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的劍停在那裏,輕聲問道:“你叫十六?”
女童點了點頭,她不知道談岑子這是什麼意思。她心裏很害怕,看著談岑子想躲又不知道該躲到哪去,院子的到處都是血腥味。她問著著問道,眼眶裏溢滿了淚。
“為什麼叫這個名字。”談岑子開口道,他腦中閃出一個人的臉,他已經很久都沒有想起這個人了。
“爹爹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雖然我是在十五出生的,但是爹爹說希望我過的圓滿一些。”女童怯生生的說道,也許是她知道她離死亡不遠了,她才大著膽子說了這些話。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談岑子嘴裏呢喃著這句話。他望著女童,此刻她的眼眸裏一片清澈。她站在那裏,談岑子有一瞬間的錯覺,十五?十六?他曾笑過一個人的名字,當時他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還不如叫十六。可是那人漲紅了臉,眼眸含淚的告訴他,十五的月亮就算沒有十六的圓,那好歹也是圓的。
談岑子想到這句話,他心裏有些抽動。曾經他告訴自己,要為一個補上她缺的那些圓滿。他以為他做到了,可是最後卻還是沒能留下她的性命。談岑子看著眼前的女童,看著她眼眶裏的眼淚,他揚劍一揮。女童倒在地上,談岑子看著她臉上的淚痕,抬頭望著天上的圓月。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脫,活著隻是在生生受折磨。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談岑子縱身躍在屋頂。他想起那個武功不高,揚鞭而立的女子的時候,臉上終於不再是那種冰冷的表情。他的眸中漸漸蒙上一層白霧。腦中不禁想起一些往事。
那時他以為那一劍刺向十五,會救了十五。他事先調查過此毒的解法,而且他篤定十五一定會沒事。當他揚著懸鐵劍刺向十五的時候,也是斬斷了他在這塵世間最後的眷戀。他不後悔,因為這是唯一可以保住十五得辦法。
解毒的法子是他告訴墨翊的,當時他並不抱希望墨翊會答應。可是當墨翊點頭的時候,他曾問過為什麼,墨翊告訴他,他欠一個人的債,此生無法還清,他希望做些事來抵消。雖然到最後墨翊都未能如願,但是談岑子並不像其他人那般對墨翊有任何的偏見。為情所困的人,都是可憐人。
那天,白燭城逼他做選擇,他沒得選。他要十五生,他要十五擺脫暗門的枷鎖活在這個世上。那一劍刺在十五的胸口,同時也刺在他的心間,那裏留著血,而他隻能這麼任由它流血,他想,說不定血流幹了就沒事了。同時他也覺得解脫,他最後還是沒辜負那人的期望。
當十五解毒之後,談岑子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看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眸,他知道自己篤定沒有錯。這是他能想到唯一的能讓十五脫離暗門的方法。暗門是他呆的地方,白燭城呆的地方,卻不是十五的家。他不願十五在未來看見他嗜血殺戮的模樣。他伴十五多載,他知道十五其實根本不適合做一個殺手。他想十五變的和他不同,不要成為另一個他。暗門不缺殺人,但世上少一個十五。
那天他跟到二十四山莊,當他看到十五閉上眼眸的時候,他問自己,究竟走到這一步是對還是錯?
當他親手把十五從身邊推開的時候,他沒有問過;當他看到十五逐漸遠離他,靠近別人的時候,他沒有問過;當他最後親眼看見十五眼眸裏隻有別人的時候,他沒有問過;可十五離開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問自己,這樣做是否值得?
在談岑子漫長而充滿鮮血的歲月中,十五出現的那段時間讓他忘了很多。然而這些東西他不能忘,不該忘。
他欠的東西,他明白此生都無法還清。談岑子不是沒有恨過,為何他會走到這一步。可是當那人用自己的命換了他和白燭城的命的時候,他的恨也跟著死了。那個人,那個隻知道打他們的人,最後為了他們,死了。他要他和白燭城發誓,此生隻做殺手。
殺手,無情無愛,無生無死,唯有不盡的鮮血和冰冷的屍體。談岑子想,這樣的債他背,白燭城背,十五不能。
十五對於談岑子來說,是藏在心裏的那一抹清亮,同時也是他今生隻能放在一個小角落的默戀。
愛而不得,痛而心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