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的鼻子塞住了。

“他還說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能遇到他老婆。他一直領著微薄的薪資,還生過兩次大病,隻會給老婆添麻煩,可是他老婆卻一句怨言也沒有,還為他付出了一切。雖然有帶她去洗過溫泉,但是這輩子始終無法帶她出國旅行,隻好把她的墳墓蓋得氣派一些,還說那是他這輩子除了房子以外,買過最貴的東西。老婆死了以後,他整天都在看電視,基本上都鎖定在綜藝節目的頻道。雖然不覺得那有什麼好看,但屋子裏有點聲音總是好的。”

連聲音都哽咽了起來。

他終於知道匿名發表的罪孽有多深重了。被壓下來的不隻是菊西華子的名字而已,還有銘川亮次這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據。雖說是不幸的結局,但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可以讓名字出現在報紙上的機會,以及有人會因為看到他的名字而為他的死哀悼的機會,都被匿名問題的爭議奪走了。

三上繼續往下念。

“據店老板說,案發當天銘川心情很好,據說是因為前幾天他買完東西回家的時候,發現答錄機的燈號在閃。對方並沒有留下任何話語。最近就連推銷員或打錯電話的人都沒有,所以電話已經很久沒有響過了。因為是老舊的機型,所以不知道是誰打來的。會是他嗎?還是他呢?銘川努力地回想著,表情看起來非常開心的樣子。”

這張紙上所寫的一切,全都是對本人很重要的事。

最後兩行是查證的結果,讀起來特別吃力。

“經過向北海道警方求證的結果,銘川的姐姐已經去世。雖然有聯絡上遠親,但是對方拒絕領回他的骨灰。”

三上握著報告用紙的手頹然垂下。

記者們臉上還是掛著不以為然的態度,然而所有人都往他這邊看過來,所有的眼睛都正對著三上。

所以他才想把原本沒打算要說的話也說出來。不對,如果他心裏還有絲毫後悔的情緒,那他是說不出來的。

“希望你們能對長官視察進行采訪。我不清楚家屬是否還期待著能借此挖出更多的情報。但是,對方已經答應接受慰問和采訪了,我希望大家都能報導這個事實。”

57

疲勞的感覺排山倒海地襲來。

三上把身體靠在椅背上。廣報室裏彌漫著一股“等待宣判”的氣氛。或許是把耳朵貼在門上,從頭聽到尾了吧!三上回到廣報室的時候,諏訪對他行了一個極為端正的禮,隻說了一句:“辛苦你了。”美雲則是把眼睛都哭腫了,根本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至於藏前……。

他正坐在角落的辦公桌前盯著電腦屏幕,臉上露出有點怪又有點迷惑的表情,跟屋子裏的氣氛很接近。一切都是那麼地自然,既不是故做姿態也不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是身為組織最基層的事務部門最原始的樣子。

說來諷刺,隻有始終不曾深入廣報這項工作的藏前,看得清“內”與“外”的風景。就像刑事部與警務部、廣報室與記者室的關係。雖然都是各自獨立、截然不同的存在,但是隻要從超然的角度來俯瞰,兩者皆為生活在同一口井裏的居民。別說是專業的廣報人諏訪了,就連三上、甚至是美雲,也都忘了要抬頭看一看天空,隻是一味地想要在井裏找出個答案。真正的“外麵”並不是媒體,而是銘川和雨宮。但他們居然看不見這麼理所當然的事。

記者們又是如何呢?他們會想到自己也是同一口井裏的共犯嗎?他們願意承認是廣報室和記者室讓老人的遺體曝屍荒野嗎?一味地糾結在孕婦的匿名問題上,把要寫成報導的事都拋在腦後了。其實隻要打一通電話給醫院或市公所就能得知老人的死訊,但是誰也沒去確認。要是他們心裏還有一點難過的話,事情就會有轉機。通往外界的“窗”必須要由雙方同心協力才能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