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
而我,卻一直處於某種錯覺之中。
是因為Alkaid在我心目中不是一具機械,還是因為他本來就不當Alkaid是一部機械呢?
救治傷患,修複機械,這兩樣形而上有所關聯然而實際操作截然不同的東西,竟在他的手中達到了天衣無縫的統一?
“他的技能遠不止如此,”她說,“你還記得上次更換零件時發生的事麼?”
“當然記得!”我的心頭竄出一股無名火來,登時睡意全無。
當然記得,半年前那場極其不快的經曆:
半年前的某天,Alkaid身上的問題零件突然集體罷工,導致她整個軀體劇痛,本來切斷動力回路可以暫時消除她的痛苦,但那時她的內置操作係統由於身體劇痛的刺激處於當機狀態,貿然斷開鏈接隻會對她的人工頭腦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我隻有抱起陷入瘋狂的她直奔州內最頂尖的維修中心求救。
赤岩州是新大陸學術最密集的區域,州內最頂尖的維修中心,也就代表著新大陸最頂尖的維修技術。
明明是維修淡季,明明之前有所預感而提前掛號,明明隻是更換幾個零件的問題,然而維修中心卻以Alkaid型號與標準不符、身體已經過度老化為由拒絕提供任何幫助。
任我如何哀求,如何威逼,如何許下重金,如何證明信用,都不為所動。
極度憤怒之下,我砸毀了維修中心兩台精密器械,隨即被聞聲趕來的防暴警察出示逮捕證。
在這個高度機械化的社會裏,機械助手成了一種身份標誌。一個極度殘破的機械助手,背後必定有一個極度弱勢的主人,而一個弱勢的主人,則意味著他所從事工種的低價值。
——甚至無價值。
彼時,距劄吉老師過世已經半年,我仍記死他的臨終托付:一定照顧好Alkaid,一定助她闖過所有病痛的難關。
因為她是劄吉老師的思想在這世上的唯一延伸,也是實現瀕危語言研究學科傳承的唯一紐帶。
走投無路之下,我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
最終是由他親自出麵,寥寥數語,就讓維修中心放下高高的架子,幫Alkaid撿回一條命。
我花了近半年的時間,通過各種渠道各種方式償還這份天大的人情。直到上個月,我才完成他交給我的最後一單任務。
此種經曆,一生一次足矣。
維修中心最頂尖的機械師也不過爾爾,一共隻更換三個零件,便足足花去了五個小時,其中有三個多小時花在零件的加工和調校上。
然而,一樣的程序,一樣的工作,一樣的激光切割儀,兩個零件,一樣的操作到了北鬥教授手中,卻隻用了不到半個小時。
如此的差距,堪稱天壤之別。
“說他是一個天才絕不為過。”Alkaid說。
這時,我卻突然莫名想起幫他倒茶時那詭異的一幕。
“Alkaid,”我翻了個身,將手輕輕搭在她背上,“北鬥教授在切割零件時,我出去幫他倒了杯茶,你記不記得?”
“當然記得。”
“那期間,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異常?”Alkaid的金黃眼睛一閃。
“就是……”
我突然不知應該如何表達那種感覺。
難道要告訴她,我覺得那些骷髏在那短短的幾十秒間都在看著簾子那邊的他?
“沒有任何異常,”Alkaid搖搖頭,“整個下午,我監測器上的所有數據都是穩定的。”
“是麼?”
這答複來得太快,我將信將疑。
可是,我到底在懷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