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夫秘書的突然來電嚇壞了我,因誤判而產生的擔憂並沒有隨著對方亮明身份而消弭。接完古斯塔夫的電話,估摸著他大概已到達,就撥通了他的號碼。聽到那一端的他用平穩的語調說自己一路平安無事,才稍微放下一顆心。

於是狠狠心不再問,不再在非合作時間內隨便打擾他。

五天來,我天天早上都路過醫學所。

早餐後掐著點取道醫學所門前,每次都能看見他,準點將車開進正門前麵雨淋不到的區域,下車,將車匙交給門衛,讓門衛將車開回停車場,再步行回來將車匙交還他,拿回車匙後,再以一貫緩慢卻穩健的步伐走進走廊的縱深處。

舉手投足,與下雨之前並無二致。

今天再見他在講座上揮灑自如,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總算徹底落了地。

薩莎年末掃貨中了獎,拿出一疊優惠券握成扇狀朝我晃著,讓我今晚陪她一起逛街吃大餐。

我隻有捶胸頓足的份兒。

“議政廳附近?”薩莎瞪大眼睛,“那一片的道路積水有些已經超過二尺了,你和我的車要去那兒都夠嗆。”

“那我隻好坐計程車了。”我歎口氣。

小型車更新換代的速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們薪水上漲的速度,我和薩莎的車漂浮上限都是二尺,而現在上路的小型車,漂浮上限很多都已經突破了四尺。

出門時抬頭看天空,雲層仍然在加厚。

在學園門口等了很久,終於攔到一輛漂浮上限超過三尺的計程車。天色將暗,黑色的雲在上空緩緩流動,醞釀著下一場降落。

夜雨在第一次跳表的時候降臨,不大也不小,滴滴答答敲在車窗上,然後被貼緊車身的風壓成蛇形的小股水流,折射著窗外的霓虹燈光,款款地向後蜿蜒而去。

車逐漸進入繁華地帶,主幹道上車水馬龍,無數的車燈閃爍,猶如紅黃兩色的寶石。地上的積水被車底噴射出的氣流擊打出片片渾濁的漣漪。

幾個路口的電子告示牌已經打出“漂浮上限二尺以下(含二尺)車輛禁行”的字樣。

“各位聽眾傍晚好,歡迎收聽今天的‘各國文化趣談’,我是杜魯魯!”

一段頗有古意的音樂過後,一個甜到發膩的女聲從車內的喇叭傳出來,帶著濃濃的霍爾克茲口音。

霍爾克茲,那曾是個盛產□□和牛郎的國家,國標語發音異常柔軟,舌位極為靠前,氣流一律強製從鼻腔通過。

我幾乎要懷疑她是戴著貓耳朵穿著女仆裝在播音了。

杜魯魯就是因為這樣的聲音而走紅全城,連我這個不怎麼聽廣播的人都知道她的大名。

“上周我們聊完了南朱雀,今天我們來聊一聊中國傳統文化中‘四靈’的最後一個,北玄武。”

聲音和內容完全不搭。風化司前段時間下令整頓電台,然而,管得了內容,管不了形式,明明是嚴肅正經的播音稿,卻用那種會令人渾身骨頭酥軟的聲音念出來。

有多少人是在聽它的內容呢?至少司機先生不是,剛剛杜魯魯的聲音一響起,我就聽到司機先生吹了一聲口哨。

“今天我們有幸請到了菁英學園曆史所教授高建木,高建木先生您好!”

“您好。”一個沉穩而略顯蒼老的聲音隨即應道。

“真是非常抱歉,今晚下這麼大雨,還特地讓您趕來台裏為我們做這期節目。”

“嗬,客氣了,其實在這個時候聊玄武是最應景的。”

“啊,為什麼?”

“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四靈’是與四季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的。東方青龍,為蔥鬱茂盛、經濟文藝,四季為春。南方朱雀,為熱烈張揚、明豔絢爛,四季屬夏。西方麒麟,為盈獲豐收、璀璨流芳,四季為秋。北方玄武,為收斂低下、陰柔動蕩,四季為冬。”【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