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淩駕於原諒之上。就像剛才,在鋼筆的問題上,我故意繞開了話題,卻反被他抓住不放,一定要將自己準備好卻無從說出的答案,借我的口說與我知。
帶著一點狡猾而任性的威嚴,有點像一個……被兒女無心傷害到的父親。
我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的,九歲以前很近,九歲以後很遠。但他一直在看著,而我,雖然刻意遠遠地避開他,可他的存在,卻始終是我心頭的一根刺,無法拔除。
手中的那半截鋼筆,已被我攥出了溫度。
金色的筆夾形狀優美,筆身在半明半暗中均勻地反射著四周微弱的光,浮出幾道平滑的淡白的線。
那是他送我的畢業禮物。
菁英學園的畢業典禮是出了名的熱鬧,親友團摩肩接踵地開進校園,或手持相機,或懷抱花束、毛絨公仔,擁簇著,玩鬧著,擺各種各樣的搞怪造型。而踩在無憂無慮的青春尾巴尖上的畢業生們,便在眾人的寵溺下盡情享受畢業典禮的每分每秒。
自家孩子都是寶,會讀書的尤甚。
那時劄吉老師已經過世,我隻是孤零零一個,拍完集體照無所事事,便去圖書館看書,然而甫一坐定,就被他的幾名隨扈找到。三催四請之下,我才勉強答應跟他們走。
他在菁英學園的標誌性建築——天使鍾樓下等我,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還戴個墨鏡。我也不示弱,環顧四周,長椅上,水池邊,花圃後,處處有可疑的身影——那些都是他的隨扈,都被我一一瞪過。
他交給我一個包裝得極為精致的長方形小盒,淡淡地說了聲“祝賀”後,便鑽進車裏,走了。一分鍾內,連同那些隨扈,一起撤得幹幹淨淨。
留存在記憶當中的某些特別深刻的東西,似乎會在被回想起來的時候無限放大,當年的那一幕如今想起,便覺得像在拍電視劇。
禮物我直到那天晚上回家才拆開。
是一支非常名貴的鋼筆。
然而那時的我,對他是何其的恨。
第二天,我就將那支鋼筆以快遞的方式送還給了他,專門挑了態度最差勁的那一家快遞公司。
從那時起,他不再找我,我也不再找他。
直到Alkaid差點死去的那一次。
我一直以為那支鋼筆早就被他丟掉了,沒想到,還有再將它拿在手中的機會。
從沙發的一側找到另外那半截,小心翼翼地將它們重新旋成一個完美的整體,交還給他。
他接過鋼筆,起身走到衣架邊,將鋼筆放回軍裝外套的左內袋,又走回來坐下。
他的步伐恢複了沉穩。借著室內那昏暗的一點光,我看見他氣色也已經如常,之前那種漂浮的感覺已經消失無蹤。
“介意告訴我北鬥給了你什麼東西麼?”他問。
我輕輕搖頭,將牛皮紙袋交給他。
他擰開沙發旁邊的台燈,又取來眼鏡,然後坐在我旁邊開始看。
絨布被他慢慢展開,Max的心髒碎片在台燈下泛出新鮮墨綠的色澤,他不說話,端詳了好一會兒,才小心地將它包好,放回牛皮紙袋中。
又拿起那本詞彙表,隨意地翻看。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如果你希望過平靜的生活,就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他用拇指摩挲書頁,“並不是因為他身份特殊,而是因為我熟知他的身體狀況。如果不是生病,他確是一個非常可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