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1 / 2)

吐霧間,老五憂鬱的小眼睛望向方牧,“你說,這事兒咋整的呀?”

方牧神情淡淡,“沒事,就碰上個神經病,正當防衛。”

他說得簡潔明了,老五一簍的話在肚子裏翻騰,全堵在喉嚨口,最後隻是悶頭抽煙,將最後一根煙也抽完了,拍拍褲子上的煙灰,站起來,“那行,有什麼事兒以後再說,我先回去了,你休息。”

方牧躺在床上,兩手枕在腦後,睜著雙眼,視線中的天花板漸漸扭曲成一雙血紅的眼睛,那眼裏充滿不敢置信和絕望,以及滅天絕地的恨意,耳邊似乎還有少年淒厲得如同惡鬼的喊聲,他喊他,“方牧——”,映襯方牧一張無動於衷冷硬的臉。

方牧閉上眼睛,決然地摒棄掉腦海中不合時宜的回憶,將自己沉入黑甜的睡眠中。

同一時間,方措也躺在自己房間的單人床上,瞪著天花板,盡管身體疲累卻毫無睡意,不由自主地豎著耳朵聽隔壁房間方牧的動靜。這種事兒,還是他剛來那會兒才做的,那時候,他年紀小,總怕有一天方牧嫌他累贅,將他丟了,因此時時保持著警惕,分分鍾做好卷包袱滾蛋的準備。

這些年,他和方牧,不像父子,當然更談不上像朋友,卻以一種很另類的依存關係“相依為命”著。方牧雖然脾氣不好,甚至很多人都覺得難相處,可方措覺得,他是了解方牧的,這種了解,令他有一種隱秘的沾沾自喜。但這回的事兒,在他的心裏升起一種不安,這幾乎接近於一種野獸的直覺。

方牧的房間裏一點動靜也沒有,方措悄悄地起床,無聲無息地打開方牧的房門。

方牧直挺挺地躺著床上,跟躺屍似的,這種怪異的睡姿從方措小時候開始就沒有變過。方措悄無聲息地走近,霍然對上一雙黑不見底死水無瀾的眼睛,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大力甩到牆上,在劇痛到達神經末梢前,喉嚨被一隻鐵手箍住,幾乎要將脆弱的脖子捏斷,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方措眼前一陣陣發黑,模糊的視線裏是方牧麵無表情如同一台殺戮機器的臉。

下一秒,那雙眼睛裏閃過驚慌失措,飛快地收回手。方措覺得稀奇極了,懷疑自己看錯了,想要睜大眼睛看清楚,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新鮮的空氣湧入肺部,喉嚨火辣辣的疼,他控製不住咳嗽起來。耳畔傳來方牧暴怒的聲音,“誰他媽讓你在我睡覺的時候進來的?”

方措捂著喉嚨艱難地抬起頭,方牧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一張臉又冷又硬,絲毫看不出驚慌失措的樣子,仿佛那隻是他的錯覺。方措壓抑不住不安的感覺,問:“方牧,你怎麼了?”

方牧隻是冷冷地看他一眼,“沒你什麼事兒,滾去睡覺。”

方措被激怒了,像隻小獸,瞪著方牧,目眥欲裂,拚命咬著牙,好像要將方牧撕下一片肉似的,在這種憤怒中,還包含著一種方牧永遠不懂的委屈。

可惜方牧粗枝大葉,又霸道慣了,完全無視。

第一次,方措跟方牧冷戰了,這種冷戰,完全是方措單方麵的。整整一星期,小崽子家務照做,學照上,就是冷著一張臉不跟方牧講話,完全當方牧是空氣。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方措的班主任上門家訪。

對照著手上的地址,李老師遲疑地往半開的院門裏頭望了望,問道,“請問,有人在家嗎?”

一個男人嘴上叼著煙,一邊往身上套著一件體恤,一邊從屋裏走出來,在屋簷下站定了,一隻彪悍醜陋的大狗屁顛屁顛地跟出來,在男人腳邊蹲定,虎視眈眈地瞧著來人。男人從嘴裏拿下煙,銳利的目光打量了李老師一遍,言簡意賅地問:“找誰?”

李老師看著眼前這個渾身上下寫著“我是社會不安定因素”的一人一狗,心肝顫了顫,盡可能的用溫和而無害的聲音說:“你好,我是方措的班主任,你是方措的叔叔嗎?”

方措回來的時候,李老師已經離開了。今天是周六,數學老師召集了幾個班上平時學習成績好的每周六上他家補習,方措是其中之一。一進門,他就看見方牧正坐在飯桌旁啃豬大骨,這種豬大骨是他們家斜對麵那家小飯館的招牌,狗東西蹲在腳邊饞得口水直流。

鑒於兩人還處於冷戰狀態,方措的目光很有骨氣地沒有往方牧那兒放,蹲下`身,喚道,“粽子,過來!”

狗東西屁顛屁顛地跑到方措麵前,熟練地揚起粗短地脖子。

方措胡亂地揉了揉它的腦袋,站起身,正準備如同往常一樣回房間做作業,就聽見方牧頭也不抬地說:“今天你們班主任過來了。”

方措的腳步頓住了,心裏沒來由地咯噔了一下。

第六章

“你們班主任說,你不想報一中?”

方牧的語氣平常,方措一時有點摸不準他的心思,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目不斜視地嗯了一聲。

“為什麼?”

方牧的語氣太過和悅,難得又破天荒地關心起他的學習,方措幾乎有點受寵若驚了,盡管他那被打擊得支離破碎的自尊心還不允許他低頭,但他還是條理分明而言簡意賅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我覺得五中挺好的,從升學率上來說雖然比不上一中,但今年開始設立了兩個實驗班,將全校最優秀的師資力量集中到兩個實驗班,以我的成績進入實驗班沒有太大的問題。而且我認為學習這回事,更重要的在於自律,跟學校的好壞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五中就在現在的初中隔壁,我每天都可以回來,生活基本上不會有任何改變。但如果我上一中,就必須住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