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荒嶺伏擊
九嶷前傳·修羅傳說·重歸浮光殿
◎葉滄浪
第一章：伏擊
那白袍女子將一柄淡褐色的短劍對著自己。她袍子的白是一種淒慘的白，一把冰風掠過，那團淒慘的白在浮蕩的光暈中蕩漾開去。夜雪睜大眼睛，想看清白袍女子的麵容，可是個又黑又冷，除了那團蕩漾在風中的淒慘的白，他什麼也看不見。忽然，一抹悲涼的慘笑浮上白袍女子嘴角，她手指微動，淡褐色的短劍化作一道淡光沒入了她的小腿——
她的那段身體連著衣裙瞬間變成了同小劍一樣的淡褐色的石頭。一道銀光閃過，她變成石頭的雙腿被齊膝斬斷，“石變”被強行遏住，鮮紅的血噴湧而出。一個少年的身影撲上去，驚惶地叫了一聲，然而白袍女子看都不看那少年一眼，隻緊緊地抓著一個人的衣襟，盯著那人的麵孔一字字道：“王，請您放過他……”
王，請您放過他——
夜雪乍然驚醒，喘熄著跳起來，淒厲的聲音猶在耳邊，一切卻都不見了。他茫然抬頭尋去，發現自己躺在一座荒涼的山頭上。天□□曙，一彎殘月斜掛天際，疾風勁吹，滿山枯黃的草正隨著風勢狂亂地舞。
他怔了怔，放開握緊的雙拳，緩緩坐下，仰躺在地上，這才發現自己臉上掛滿了淚珠，心跳得很厲害，冷汗浸濕了內衣。幾百年來，這個夢重複了多少次已經數不清。那每次都看不清麵容的女子是誰？為什麼會一次次侵入他的夢境？他若知道那女子，想必那女子也知道他。或許，那女子能告訴他，他是誰，從哪裏來，但他連那女子的麵容都不曾看不清，又往哪裏去找她……
腰間紫金瓶裏，惡妖凶鬼磨齒尖叫的聲音隱然可聞。夜雪煩躁地拍了拍紫金瓶，叫他們安靜下來。離開須彌山時桑先生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這幾百年來，我一直試圖用天機禪測算你的過往，卻隻能看到一片混沌氣象。想必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不可強求。魔界中近來似不大安定，為師要去九嶷與諸友相會，你也下山去吧。你隨我修習術法多年，今後降妖除惡廣修功德，來日或可得道成仙，也是你的造化。”
望著天際那彎殘月，夜雪嘴邊浮起一抹空茫的笑——那冥冥中的天意連身為地界散仙的桑先生都參不透，有朝一日，他夜雪縱能得道成仙，又能如何？
就在這時，身後不遠處傳來一縷細微的響動。黑衣輕展，他蒼鷹一般搏擊而出，長臂陡然一伸，疾抓向樹後。指尖將要碰上對方臉頰的刹那，他臉上陡現愕色，略一頓，收回手臂，皺眉道：“怎麼是你？天還早，不乖乖睡覺，跑出來幹什麼？”
樹後是名十六七歲的少女，容貌算不得十分美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澄澈如水。她並不說話，隻是略笑了笑。這嫣然一笑映在深秋峭冷的曙光裏，宛若空穀落雪，輕塵不驚。她伸手將掛在夜雪頰邊的一滴眼淚接在指尖上，送到眼前細細看了一回，歎息道：“夜雪哥哥，你又流眼淚了。”
“我沒有。”夜雪轉過臉去，淡淡答了少女一句。這是張清俊的臉，然而嘴唇卻嫌太薄太鋒利了，憑空橫出一抹陰鬱峭利來。
少女也不和他爭，拉住他的手向不遠處的山洞走去。夜雪站定不動，皺眉道：“做什麼？”少女仰起天真的臉，“外麵冷死了，進去烤烤火吧。”夜雪冷冷道：“我不怕冷。”少女道：“你為什麼不怕冷？”夜雪眉頭一皺，不耐煩地說：“不冷就是不冷，真羅嗦！”少女卻笑起來：“不冷？那你的手怎這樣涼？”
說時，她已握住了夜雪的手，解開自己衣襟，將他的手向懷中拉去。夜雪吃了一驚，連忙縮回手，低聲斥道：“哎，你這小丫頭，做什麼呢？”少女奇道：“咦，我幫你暖一暖手啊，你幹嘛把手縮回去？”夜雪不禁啞然失笑，拍了拍她的腦袋，柔聲道：“霜兒，這樣不好。”少女更奇怪了，睜大了眼睛問：“為什麼不好？”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像兩粒養在清水裏的黑水晶，連夜雪也不禁看得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