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一把攬住赤奴,突然在他懷中放聲悲嘶:“可是,可是——生不逢地,生不逢時,那也沒什麼好講的,唯死而已,赤奴你可知道,死也是一種解脫啊!”這句話,赤奴仍然不懂,但就在那個“死”字紮進耳中的同時,腹下一涼,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鮮血從赤奴體內湧出,迅速染紅千雪的白袍,那件衣袍雖已肮髒之極,卻半分減不掉血的豔色。祭台中央兩個相擁的人靜如石雕,隔了好一會兒,千雪抽出無色劍,後退了一步,鮮血瑪瑙珠般沿劍尖滾下。赤奴緊緊盯著她,臉色已全然變了,深藍的眼中盛滿驚異悲憤的光,他又變回了那個冰玉殿訓練出的神獸——陰冷凶狠,如一隻困在籠中的傷獸!
千雪仰天大笑,笑聲淒絕,“有我相陪,赤奴,你可以不必怨恨了!”手腕一翻,無色劍回刺入胸中。眾人大吃一驚,要阻攔卻已然遲了。千雪後退幾步,重重撞在連理石上,連理石的靈性被鮮血激發,瞬息間生出無數枝角,生生穿透她的身體,將她牢牢扼住。
“你,你……”赤奴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大吼一聲,撲上來抱住她,狂叫,“不!不死!不要死!你,不要死!”突然,他聽見天空中“呱”的一聲,他不再叫了,驚恐地抬頭,見一群烏鴉拍著翅膀衝下。刹那間,如死的絕望把他淹沒,他揮舞著手臂瘋狂地驅趕那些烏鴉,嘶聲大吼:“滾!滾!”
九大長老最後看一眼祭台中央的慘烈之象,魚貫而下,離開了祭台。臨去前,戚長老冷冷吩咐:“所有人一起處死。”殿衛轟然應喏。殿衛長官望了眼被鴉群籠罩的祭台,將眼光投向塔下某個角落,那裏,四名殿衛正努力製止楞枷的反抗。雖然隔得如此之遠,他依然能感受到楞枷的刻骨怨恨,可他知道,不能重蹈覆轍了。三百年前,親眼看到緋慧慘死在祭台上,斯炎當場暈厥在地,醒來後全身顫唞,不飲不食,後來漸漸能下飲食,卻麵壁十年,不與人接一語。那樣的心靈創傷,他不想再讓楞枷嚐試,楞枷若要恨,就讓他恨去吧!
他回頭朝祭台上看了一眼,眸光驟然收緊。天上一隻神鴉也沒有了,地上倒是黑壓壓鋪了一地神鴉的屍體,連理柱上的角枝全被生生拗斷,而千雪,竟在赤奴懷中——不過是一頭神獸啊,怎麼可能!他震驚地望著赤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赤奴半跪在地上,緊緊抱著千雪,卻不哭也不叫了。
殿衛長官迅速平定下自己,手一伸,立刻有人遞上一支火把。他走到塔沿,向塔向的巨坑看了一眼,輕輕一拋,火把流星般直跌下去。他再也不看塔下的情況,一按腰間劍柄,“唰”的一聲,長劍出鞘,轉身向赤奴身邊走去,淡淡道:“千雪,有些事情忘了告訴你,斯炎偷‘瑞腦香’時中了毒咒,那個晚上就死了,你母親自承指使之罪,也已經自殺——你實在可以不必死……”
話未說完,眼前微光一閃,有什麼堅硬銳利的東西透入體內,他一低頭,見一截劍柄露在體外,耳邊傳來殿衛們的驚呼:“大人!”他心中一寒,驀地抬頭。對麵,赤奴站得筆直,瞪著血紅的眼睛盯著他,緩緩道:“我記得,就是你殺死了我爹爹!”
他全身一震,“你……記起來了?”
一片慘叫聲自塔下傳來,赤奴朝下麵望去,那裏已是一片火海,火海裏掙紮的是他在歸夢澤唯一的同類。他握緊了拳頭,回頭盯住殿衛長官,咬著牙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母親折斷那柄劍前,曾把我叫上去說了幾句話?”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