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1 / 3)

種比賽,倒也熱鬧。王一生隻鑽在棋類場地外麵,看各局的明棋。第三天,決出前三名。之後是發獎,又是演出,會場亂哄哄的,也聽不清誰得的是什麼獎。

腳卵讓我們在會場等著,過了不久,就領來兩個人,都是製服打扮。腳卵作了介紹,原來是象棋比賽的第二、三名。腳卵說:"這位是王一生,棋蠻厲害的,想與你們兩位高手下一下,大家也是一個互相學習的機會。"兩個人看了看王一生,問:"那怎麼不參加比賽呢?我們在這裏呆了許多天,要回去了。"王一生說:"我不耽誤你們,與你們兩人同時下。"兩人互相看了看,忽然悟到,說:"盲棋?"王一生點一點頭。兩人立刻變了態度,笑著說:"我們沒下過盲棋。"王一生說:"不要緊,你們看著明棋下。來,咱們找個地方兒。"話不知怎麼就傳了出去,立刻嚷動了,會場上各縣的人都說有一個農場的小子沒有賽著,不服氣,要同時與亞、季軍比試。百十個人把我們圍了起來,擠來擠去地看,大家覺得有了責任,便站在王一生身邊兒。王一生倒低了頭,對兩個人說:"走吧,走吧,太紮眼。"有一個人擠了進來,說:"哪個要下棋?就是你嗎?我們大爺這次是冠軍,聽說你不服氣,叫我來請你。"王一生慢慢地說:"不必。你大爺要是肯下,我和你們三人同下。"眾人都轟動了,擁著往棋場走去。到了街上,百十人走成一片。行人見了,紛紛問怎麼回事,可是知青打架?待明白了,就都跟著走。走過半條街,竟有上千人跟著跑來跑去。商店裏的店員和顧客也都站出來張望。長途車路這裏開不過,乘客們紛紛探出頭來,隻見一街人頭攢動,塵土飛起多高,轟轟的,亂紙踏得嚓嚓響。一個傻子呆呆地在街中心,咿咿呀呀地唱,有人發了善心,把他拖開,傻子就依了牆根兒唱。四五條狗竄來竄去,覺得是它們在引路打狼,汪汪叫著。

到了棋場,竟有數千人圍住,土揚在半空,許久落不下來。棋場的標語標誌早已摘除,出來一個人,見這麼多人,臉都白了。腳卵上去與他交涉,他很快地看著眾人,連連點頭兒,半天才明白是借場子用,急忙打開門,連說"可以可以",見眾人都要進去,就急了。我們幾個,馬上到門口守住,放進腳卵、王一生和兩個得了名譽的人。這時有一個人走出來,對我們說:"高手既然和三個人下,多我一個不怕,我也算一個。"眾人又嚷動了,又有人報名。我不知怎麼辦好,隻得進去告訴王一生。王一生咬一咬嘴說:"你們兩個怎麼樣?"那兩個人趕緊站起來,連說可以。我出去統計了,連冠軍在內,對手共是十人,腳卵說:"十不吉利的,九個人好了。"於是就九個人。冠軍總不見來,有人來報,既是下盲棋,冠軍隻在家裏,命人傳棋。王一生想了想,說好吧。九個人就關在場裏。牆外一副明棋不夠用,於是有人拿來八張整開白紙,很快地畫了格兒。又有人用硬紙剪了百十個方棋子兒,用紅黑顏色寫了,背後粘上細繩,掛在棋格兒的釘子上,風一吹,輕輕地晃成一片,街上人也嚷成一片。

人是越來越多。後來的人拚命往前擠,擠不進去,就抓住人打聽,以為是殺人的告示。婦女們也抱著孩子們,遠遠圍成一片。又有許多人支了自行車,站在後架上伸脖子看,人群一擠,連著倒,喊成一團。半大的孩子們鑽來鑽去,被大人們用腿拱出去。數千人鬧鬧嚷嚷,街上像半空響著悶雷。

王一生坐在場當中一個靠背椅上,把手放在兩條腿上,眼睛虛望著,一頭一臉都是土,像是被傳訊的歹人。我不禁笑起來,過去給他拍一拍土。他按住我的手,我覺出他有些抖。王一生低低地說:"事情鬧大了。你們幾個朋友看好,一有動靜,一起跑。"我說:"不會。隻要你贏了,什麼都好辦。爭口氣。怎麼樣?有把握嗎?九個人哪!頭三名都在這裏!"王一生沉吟了一下,說:"怕江湖的不怕朝廷的,參加過比賽的人的棋路我都看了,就不知道其他六個人會不會冒出冤家。書包你拿著,不管怎麼樣,書包不能丟。書包裏有......"王一生看了看我,"我媽的無字棋。"他的瘦臉上又幹又髒,鼻溝也黑了,頭發立著,喉嚨一動一動的,兩眼黑得嚇人。我知道他拚了,心裏有些酸,隻說:"保重!"就離了他。他一個人空空地在場中央,誰也不看,靜靜的像一塊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