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觸上太子妃的臉龐,用衣袖替太子妃擦去頭臉的血跡。他的動作那樣輕柔,那樣小心翼翼,仿佛對待一個珍貴而易碎的寶物。
範江猶記得,昨日金鑾殿上,皇上說出那句“準奏”之時,擲地有聲,神色淡然。他以為,太子妃終究是傷了皇上的心,皇上已然剔除魔障,不再在意她的生死了。可是,當他陪著皇上從金鑾殿出來之時,皇上卻突然停駐腳步,遙遙眺望著遠處蒼茫的天際。範江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那是宗人府的方向。明明,從皇宮是不可能看得見宗人府的,眼前隻有巍峨的樓宇屋簷,但那一瞬,皇上的目光卻仿佛穿越了那厚厚的宮牆,看到了遠在宗人府的太子妃。
皇上神色怔忡,墨黑深邃的雙眸裏竟隱隱浮現一絲絕望的痛色。範江心下惻然,垂下了頭不忍再看,卻忽聽得皇上淡淡道:“範江,她明日便要死了。被朕殺死。”
範江一凜,倉惶抬眼,耳邊卻旋即傳來皇上那低沉微啞的嗓音,微不可聞地說了一句話。
範江心頭大震。
他說:“朕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快活了。”
仿佛有種錯覺,他將要殺死的,是這十二年來的自己。
十二年前寢宮後花園的偶遇是他這一生唯一的色彩,可是,他終究還是為了所謂的皇權,為了所謂的民心,親口下令抹殺了他這生命中最為珍貴的東西。
從那一刻起,他將不再是他。
當夜,他鬼使神差的,竟下了一個極度瘋狂的命令——讓戚長寧到宗人府劫獄。
戚長寧最後卻空手而歸,隻帶回了她寧願自刎也不願離開宗人府的消息。蕭晸大怒,怒昏了頭,竟無視她被人動用私刑的事,駁了戚長寧說派太醫給她治傷的提議,甚至傳令刑部提前行刑,仿佛那樣,盤踞在心頭的悲涼才會消散一些。
可是,行刑前一刻他卻後悔了,快馬加鞭地趕到刑場,在鍘刀落下的刹那打斷了行刑。看到她孱弱的身影跪倒在鍘床前,單薄的衣衫滿是觸目驚心的血跡,高舉在她頭頂的鍘刀那麼鋒利,冷冷閃著寒光,那一瞬,心裏的悔痛幾乎生生將他淩遲。
他走到她麵前,什麼先帝遺詔、什麼透骨針,他通通不想去理會,貪婪的看著她如花綻放的笑靨,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怎麼能讓血跡弄髒了她的容顏?
郎瓔珞沒有動,順從地讓蕭晸將她臉上的血跡一一擦幹淨。那樣短暫的時間裏,竟是兩人之間從未有過的溫情寧靜。
未幾,明黃的衣袖已被染成一片濡濕殷紅。他輕聲問:“傷口痛不痛?”
“皇上親身來試試,就知道痛不痛了。”她雖然在笑,但是眼睛裏殊無笑意,泛著青紫的口唇微微顫唞著,興許是因為痛的,興許是因為凍的。
蕭晸一慟,眉眼冷冽地掃過一眾刑部官員,“那些動過你的人,朕一個也不會放過。”
郎瓔珞笑道:“那敢情好,皇上便先殺了你自己吧。”
蕭晸遽然一僵。
郎瓔珞“嗬”的一聲輕笑,沒有在那個話題上多做糾纏,反問道:“皇上還想不想知道遺詔的下落?”
蕭晸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能平靜地回答:“你願意說,朕便聽。”
郎瓔珞艱難地挪動著身子,似乎想要更靠近蕭晸一點。隻是,她身子一動,痛苦的神色便爬上她的眉眼,豆大的冷汗一顆顆地從額角沁出,她卻死死咬著唇硬撐著。
“你想做什麼?”耳邊傳來卓韃一聲厲喝。
“誰允許你插嘴了!”聲音不響,卻驚了刑場的所有人。卓韃愕然微張著嘴,滿臉的不可置信。
說出來又會有誰信?皇上竟為了一個罪妃,三番兩次毫不留情麵地當眾駁斥大理寺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