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平台上的人不再練劍了,他們在說女人的事;會客廳裏的人在講宮廷中發生的事。達爾大尼央在樓梯平台上臉變紅了;在會客廳裏,他直顫抖。令達爾大尼央吃驚的是,他聽到會客廳裏有人在評論使整個歐洲發抖的政策,在評論紅衣主教的私生活,應該知道,好多有權勢的達官貴人就因為企圖探知紅衣主教的私生活而受到了懲罰。老達爾大尼央所尊崇的偉人在特雷維爾的火槍手那裏成了笑料。他們嘲笑他兩膝向外翻,笑他駝背。有的人唱歌挖苦他的情婦代吉榮夫人,譏笑他的外甥女德·孔巴萊夫人,甚至有人在商量怎樣對付紅衣主教的年輕侍從和衛士。這一切在達爾大尼央看來都是不敢想象的。
但是當國王的名字被偶爾提及時,所有嘲笑者的嘴巴卻仿佛突然被堵住了似的。大家不安地四處張望,好像生怕隔牆的特雷維爾先生聽見似的。但是,話題很快被一句暗示轉到了紅衣主教身上,人們又放開嗓門,毫不留情地批評起他的所作所為。
“這些人一定會被絞死!”達爾大尼央驚恐地想,“毫無疑問,我也會被絞死,因為我聽見了他們的話,我會被當成同謀犯。父親如果知道我跟這些不信教的人交往,他會怎麼說呢?他曾狠狠地教訓我要尊敬紅衣主教的。”
因此,達爾大尼央不敢參與這些談話。但是,他瞪著眼睛,豎起耳朵貪婪地聽。他感到自己被自己的愛好和本能所左右,更願意讚揚而不是指責在這裏發生的種種前所未聞的事,雖然他深信老達爾大尼央的囑咐是對的。然而,有人過來問他想幹什麼了,因為在特雷維爾的這些追隨者中間,他完全是個陌生人。他謙虛地說了自己的名字,還特別強調了他是特雷維爾的同鄉人,並請求他的男仆幫忙要特雷維爾先生接見他。這個男仆用屈尊俯就的口吻答應適當的時候替他轉達要求。
達爾大尼央從開始的驚訝中稍微恢複過來後,開始研究那些人的衣著和長相了。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個處於最活躍的一群人中心的火槍手,他身材高大,神情高傲,衣著古怪。那時,他沒穿製服,卻穿著一件淺藍色齊膝緊身上衣,有些褪色和磨損了;他衣服上的金線繡花的華麗肩帶,閃閃發光;肩上披著一件深紅色天鵝絨長披風,優雅地下垂著,隻在前麵露出那條掛著一把巨劍的富麗堂皇的肩帶。
他剛下崗,抱怨說得了感冒,還不時假裝幹咳兩聲。因此,他解釋說必須披上披風;他一邊說話,一邊傲慢地捋著小胡子,所有的人都拚命誇他的肩帶,達爾大尼央比誰都來勁。“沒辦法,”火槍手說,“如今時興這個。我也知道這樣太浪費了。不過,上輩人留下的錢總得有處花才行。”
“啊,波爾多斯!”一個人高聲說,“我可不相信這肩帶是你父親給買的,它一定是上星期天與你一起的那位戴麵紗的夫人送給你的。”
“不是,我發誓,我是用自己的錢買的。”波爾多斯回答。
“不錯!”又一個火槍手說:“就像我用我的情婦放在舊錢袋裏的錢買這個新錢袋一樣。”
“真的,”波爾多斯說,“我花了十二個皮斯爾托就是證據。”雖然懷疑未盡,讚美聲卻增加了。“阿拉密斯,難道錯了嗎?”波爾多斯轉身問另一個火槍手。這個被叫作阿拉密斯的火槍手和他形成了強烈對比,這火槍手隻有二十二三歲,看上去既天真又溫柔,溫柔的黑眼睛,粉紅色的臉,唇髭勾出一條筆直的線條;為了讓耳朵保持淺淡透明的肉紅色,他不時捏耳朵。他的話不多,說得又慢,常鞠躬行禮;他笑時不出聲,露出潔白的牙齒,隻以點頭作為對朋友問話的回答。
他肯定的表示把有關肩帶的所有疑問都打消了。因此,大家不再爭議它,隻是繼續讚揚。接著談話一下子轉到另一個話題上了。
“你們如何看待夏萊的馬廄總管說的那件事?”另一個火槍手問,他是向全場的所有人發問,而不是專向某個人。
“他說了什麼事?”波爾多斯自命不凡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