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結上。而葉修就像是著魔了一樣,舉起手按在了喻文州的手上。

然後,雨落了下來。

一開始他們似乎都沒有察覺到。但雨來得既快且猛,黃豆般的雨點密密敲著窗戶,像是要將這短暫的一刻撕裂一樣。喻文州後退了一步。在一點昏暗的天光下,他看起來像是一道來自昔時的舊影。

葉修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說什麼,但雨如此喧鬧,將他所有的話語都洗刷去了。

“你相信嗎?”喻文州說,“已經快要十年了。”

那天晚上喻文州沒有睡。他掛著“作家”的名頭,總是要寫些東西的。然而那天他沒能把之前便答應好的時評稿件繼續下去——他如此擅長這個,在文字裏見縫插針,暗喻,影射,諷刺,十次有九次能夠蒙混過檢查機構——但是那天他隻是對著一疊稿紙。鋼筆在手裏握得太久,漏一滴墨水在格子中間,去擦的時候已經洇開淡藍印子。

他看著那淡藍印子,卻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葉修跑到他家試新發下來的軍校製服,領帶係了三次都係錯。他看不過,叫他過來,三兩下結好領帶。

葉修對著鏡子看了又看,道:不愧是未來的大作家,打領帶也這麼熟練。

原來偶爾跟父親去學院聚會便學會了。他坐在藤椅上看著,——你自己也得學,否則去了軍校怎麼辦?

是啊是啊,你又不能跟我去。少年對著鏡子做個鬼臉,扣上帽子轉回身,——如何?

他伸手邀他過來,然後用親吻代替了肯定的回答。

那時候戰爭還未開始。他們的青春時光繁茂得到處都是。

喻文州將手中鋼筆蓋合上,插回筆筒中去。外麵雨還在下著,想來明天就要有一地落葉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裏爾克,杜伊諾哀歌

下同。

第2章 無間 2.

2.

如果沒有別人,臨死的人

也一定會察覺到我們在這裏完成的一切

是多麼不真實、多麼充滿虛偽,這裏沒有什麼

是可以有自我的。*

宴會照例總是熱鬧的。人造的水晶吊燈以燦爛的光芒虛飾著和平,大幅的玻璃窗外隻有從昨晚下到現在的雨仍敲著窗扉,輕到已經無法引起一點兒雨聲。喻文州對麵的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正在一本正經地引述異國的詩句:

“這不禁讓我想起那著名的引言。‘Il pleut doucement sur la ville’,多麼微妙,多麼難以言傳,多麼sentimental”

喻文州微笑著點頭,實質上,對方在說什麼他完全沒有在意。他知道在他們頭頂上有一隻銀色的“眼”——沒有人去抬頭看,但每個人都知道它就在那裏——所有的一切都在它的監控之下。

然而喻文州不知道其中的機製是什麼。沒有一個人知道。對於它的揣度是危險的,隻有最無知的人才會在公開場合說出它的名字,妄言它的機理——曾經有過這樣的人,但是他們消失了,像一顆融化的冰塊,太陽出來後便連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生活還要繼續。

喻文州握住手中的杯子,讓玻璃的沁涼鎮壓住掌心的熱度。然後他抬起眼睛,準確地找到大廳另一邊的男人。

葉修換上了西裝看起來就挺人模人樣的。他本來長得不差,隻是平日裏慵懶蓋過那套被訓練出來軍人風骨,便總讓人忽略過他本身去。這點,喻文州想著,倒是令他變得容易在人群裏消失了。

來之前他特地給葉修惡補了一番作為“編輯”應該關心的事和應該說的話。葉修聽得很認真,反倒是喻文州說著說著就走神起來了。他會想:這是葉修。

葉修在他麵前。活生生的。

“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