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能找到的,關於葉修和喻文州的一切。

沒有一個字提及兩人的關係。

我們不知道他們是相識的。

更何況他們竟還會是“愛人”——這種甚至不能用“戀人”“情人”來表達概括的、如此親密不可分割的關係。

“這一真相已經被迫沉默了太久。”張新傑說,“一開始是不合適。陶軒不可能承認這件事情,他正在努力為自己擺脫罪名,而其餘可作證的人都已經去世了。再後來則是因為各種理由延宕下來。時間越久,就越無法簡單地說出真相。”

“還有別的人知道嗎?”

“現在已經越來越少了。”張新傑眼邊的皺紋仿佛刻得更深,“更何況,在當時,同性戀者本身便是汙名化的。但是這件事早晚需要人知道。他們從小就認識,一直在一起。我和韓文清去葉修那裏吃飯的時候,是他兩人一起接待我們。”

我們所有人都看著坐在那裏的老人。講起以前的朋友時候他整個人的印象仿佛都抹去了棱角,和之前再不一樣了。

“在聽到你們的采訪要求的時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將這件事情講出來。再等下去,就更沒有人聽我這個老人說什麼了。”

——因為他是老人。他的衰老已經日漸抹殺了他證言的價值。我們都感覺到這一點,而張新傑自己也感覺到了這一點。

“但是即使不被相信也沒有關係。我能做的隻是銘記那些名字,一直到我死去的時候。而我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張新傑說到這裏的時候,他那總是冷靜而明澈的聲音,便忽然溫柔得猶如一場初春的雨,“——便是他們的紀念碑。”

最後我們經過一場漫長的、艱苦的討論,才決定並不剪裁張新傑所說的所有內容。

真實應該被傳達,盡管我們無法理解。

台裏領導似乎並不太滿意這點,他們指出內容有些紊亂無緒而且過於嘩眾取寵,潛台詞是這位將軍也許老糊塗了。但我們最後想辦法拿到了播映許可。

事實上這七集紀錄片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尤其是最後一集,收視率達到了破天荒的24.7。最後收視率數字出來的時候導演將我們聚在一起,開了一瓶香檳。有幾個年輕小姑娘不知為什麼哭了。

而之後,許多關於帝國戰爭的書籍都出版了。喻文州的文集。天網的研究。甚至連葉修的傳記也重新抬上台麵——學者找出十多年前籍籍無名的研究論文,說是早就有人檢查了當年在教堂裏保存下來的出生記錄,葉修確實有一個孿生兄弟,名字叫葉秋。

這一切可能是真實的嗎?

但是曆史學家說了。孤證無法成立——一個人的言辭無論再如何合理,也永遠無法成為被曆史所認可的證詞。

這大概就是結果了。

人們可以選擇相信或不信。但誰也無法論斷真實。

——至少在那一天之前,我一直這樣認為著。

而那一天,台裏決定將七集紀錄片做成紀念裝DVD,又派我去製作宣傳冊。為了這任務我翻出當時攝像照的照片——他帶了最好的相機去采訪,之後選最滿意的幾張翻印成十七吋大相片,細節很是清晰,特地給我一份做紀念。我決定按這批照片去問他要電子檔。

而就在這時候,我注意到了張新傑那張照片上,我從來沒有注意過的一個細節。

那是在老人身後的書櫃上的一張照片。

我仔細地看了又看,最終衝到攝像那裏讓他把原始電子檔給我,然後拿回來放在電腦上放大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