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佞佛》(1 / 3)

烏邑縣,偌大的衙門府,

卯時剛到,天還未亮,守大門的小衙役便如往日一般裹著厚厚的棉袍繞過兩側便門,在頭梆聲中請內衙發出大門鑰匙,好讓住在外頭的書吏、衙役們進衙門報到。

雪積得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頭咯吱作響,小衙役開了門,麵向寒冷漆黑的大街搓了搓胳膊,忽覺腦袋頂上有什麼東西一點一點地蹭過頭皮,下意識提了巡夜燈往上頭一照。

“啊啊啊啊!”

一聲驚懼到極致的淒厲慘叫驟然響徹了整個衙府,巡夜燈滅,沉沉的夜幕中惟有冷冽的寒風預示著某種不詳,風雨欲來……

……

半月後,縣城最大酒樓——醉霄樓,迎來了一批奇怪的客人。

清一色素色長袍,鬥笠遮麵,一行人看著寒酸,出手卻闊綽得不得了。店小二收了為首那人打賞的銀子,正眉開眼笑地向他們敘述所打聽之事,將近日烏邑縣發生的種種奇聞異事一一道來,自然少不得添油加醋一番。

“……爺幾位外地來的吧?那可算是問對人了,醉霄樓什麼地兒?整個烏邑縣大大小小的事,還真沒幾件不從小的這耳朵裏過的。”

落座幾位中身材瘦削的一位敲了敲桌子,似有些不耐煩,催促道:“說重點。”

那小二訕笑兩聲,忙道:“客官莫急,就說前不久鬧得沸沸揚揚的采花賊一案……哎,咱烏邑縣向來都很太平,卻在一年前出了個該死的采花大盜,一個月內接連禍害了好幾家清白姑娘。”

說到這兒,那店小二忽地壓低聲音,不怎麼正經地狎笑起來,“就在咱店裏還發生過一樁,那女子作男裝打扮,生得唇紅齒白,煞是好看。入住前一晚小的還未留意,當是個俊俏的小子,結果第二日遲遲不見她退房,受掌櫃吩咐進去瞧了瞧……嘖嘖,就見那床上暈著個妙人,淩亂的青絲壓在身下,大紅胸衣半掩半開,半裸著白嫩高聳的胸脯……”

“放肆!你這小兒滿嘴汙言穢語,實在有辱斯文!”

小二話未說完,便有一人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那店小二自作聰明,特意撿了段活色生香的場麵詳述,以為這些個客官都愛聽,誰料這次竟栽了個跟頭,當即捂緊了懷裏的碎銀,點頭哈腰連連賠不是。

那人重重“哼”了一聲,複又坐下,一雙眼卻頻頻朝當中一人望去,倒像是有些坐立難安了。

那小二也心下怪異,不過講了個葷段子,卻搞得眼前這幾位爺或麵紅耳赤,或勃然大怒,惟有叱罵自己之人目光所及的那位眼觀鼻鼻觀心,不為所動。

遂好奇地偷眼望去,卻因對方戴著鬥笠隻能瞧見那輪廓優美的下頜,皮膚白淨,細致如瓷。

身側人附到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麼,男子淡淡地回了句“無妨”,如玉石之聲,煞是好聽。

“那小的繼續,”

這店小二在醉霄樓混了好些年,自然會看人臉色行事,一改輕佻的神情,正色道:“說起來,這采花賊能耐也是不小。即使在衙役們夜夜巡視,官府嚴加抓捕盤查之下,仍舊頂風作案,且次次得手。這一年,烏邑縣的百姓苦不堪言,無奈之下隻得早早地將自個兒閨女嫁了出去,生怕被汙了清白。”

“此等賊子,竟讓其至今逍遙法外,實在天理難容!”其中一人怒道。

“這位爺息怒,那采花賊一案查了許久,雖然不曾有眉目,但老天爺開眼了啊!”那小二不自覺提高了聲音,似有些激動,“您可知,就在半月前,這惡貫滿盈的采花大盜竟吊死在了衙門口,一夜的風雪後,硬生生被凍成了根冰棍兒……屍體將那當值的小衙役直接嚇昏了過去。”

這行人中為首的男人不解道:“官府怎知此人便是那采花大盜?可有其畫像?”

小二答道:“那采花賊謹慎得很,受害女子無一人看清他的樣貌,之所以斷言此人身份,乃是因為其後腰有著古怪的“x”狀胎記,結合所有被害女子臉部均被利器劃開了同樣的傷口來看,實非偶然。”

“單憑這一點就作了斷定,未免也太草率了。”

小二正待解釋,卻注意到那一直正襟危坐的男子也抬頭望了過來,鬥笠下的臉俊美異常,鼻若懸膽,眸如點漆,竟似畫中走出來的謫仙一般。

“這……”那店小二對上男子的視線,語氣變得略有些局促氣來,又仔細醞釀了一下措辭,生怕唐突了這位翩翩公子,“除卻傷口與胎記吻合的因素外,還有一點,這具屍體是個天閹。”

“天閹?!”

眾人紛紛目露驚訝之色。

小二解釋說:“烏邑縣對女子的貞節十分看重,之前小的就聽到了一些消息,迷暈後的女子其實並未*,但臉上的傷痕與盡人皆知的恥辱使得外界無人會信……幾位爺,試想,這換了任何一個健全的大老爺們兒,美人在臥,怎麼可能把持得住?”

落座的有幾位略顯尷尬地低咳起來。

小二意識到自己又嘴賤了,忙賠笑道,“但若是個天閹,就再好解釋不過了,因自身有疾便施以報複,毀人容貌及名譽。再加上這半個月來,整個烏邑縣未發生一起采花案,那屍體是誰不明擺著嗎,幾位爺說是不?”

又有一人問:“官府可有查明這采花賊的死因?”

“據說那屍體被凍壞了,看不清麵目,不過咱縣就這麼大,這半個月也沒聽說誰家男人失蹤,更無人跑去認領。應該不是本地人,不好查……至於死因,衙門到現在都還沒個準話,反正蹊蹺的很。”

此人皺了皺眉:“那……這案子就這麼擱著?”

“爺您想,這采花賊身份已經算是確鑿了,死因衙門不說,其實咱老百姓也能猜出個一二……無非是作案時露了馬腳被某位義士所殺。”

“此人本可直接將那屍體就地處理,卻偏偏大費周章將其扒光衣服公然吊在衙門府,弄得這采花賊不能人道一事盡人皆知,不過是想多多少少能挽回那些個被這采花賊所害女子的名節……如此義士,這案子若追究下去,恐怕難免會為其帶來麻煩。”

眾人認同地點了點頭。

“想不到你這普普通通的小二竟也有如此思慮,實屬難得。”那相貌俊美的男子微微一笑,眸光深邃:“不過不知除了這個案子,烏邑縣是否還有其他異常?”

“不錯,”沉浸在采花賊一案中的眾人經他提醒,立刻反應過來,“比如,有沒有什麼稀罕玩意兒流進烏邑縣?或者有沒有見過什麼裝束奇怪,行事詭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