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祁進話還未完,立時就被李忘生疾聲喝止。
祁進住了口,沒有將話再往下說。
李忘生看向希音,張了張口剛想說話,卻見少女整張臉都已是一片蒼白,臉上卻還是沒什麼表情,垂下頭,恭恭敬敬道:
“弟子……不敢。”
“希音,這一次是我們疏忽了,未曾料到有人從中作梗,蓄意挑起爭端,洛風他……唉!”李忘生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希音的肩膀,溫聲道,“天色已晚,你也回去休息吧,勿要著涼。洛風若在,必不願見你在此枯等。”
少女搖了搖頭,垂首,語氣越發恭敬:“弟子無礙,在此稍待片刻便會回去。恭送……諸位師叔。”
她的聲音依然清冷,卻帶著微不可覺的顫唞。李忘生長歎了一口氣,終於是沒有再勸,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才轉身離開。
掌門一行人終於徹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之中,希音抬起頭來,有些木然地看向山道之上。
她就這麼一個人靜靜地站著,緩緩沉去的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極長,斜斜地投在這被皚皚白雪覆蓋著的地上——在純陽宮生活了十七年,希音第一次覺得,這山頂終年不化的積雪,實在是太冷,太冷了……
……
洛風的死似乎並沒有給純陽宮帶來什麼太大的影響,就連希音似乎也仍是同往常一樣——沉默寡言、神色淡淡,按時認真地做著早課晚課、其餘時間便全都用來練劍和打坐,並不見半分悲色,隻除了……每日晚課過後,她並不回房,反而是推開了洛風的房門,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屋裏。
她其實從來都沒有見過自己的師父——她的師父,是純陽子呂洞賓的大弟子,也是祁進口中欺師滅祖的那人——靜虛子謝雲流。
當初因為一場誤會,謝雲流打了呂祖一掌後便叛下山去,幾十年來杳無音訊,再也沒有出現過,一直到一個月前——傳聞他出現在了寇島的宮中神武遺跡。掌門師叔欲解開這場誤會,便同幾位師叔、師兄們一起前往寇島,卻沒有想到……結局竟會是這樣。
希音沒有點燈,就這麼摸索著走到洛風的床邊,靠著床坐在了地上,抱著膝、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片漆黑。
她是洛風師兄在山道之上撿來的——師兄說,那時候她才剛出生不久,被人裹在繈褓裏放在山道邊,恐怕是附近的窮苦人家生了女兒卻無力撫養,便隻能忍痛將她棄在華山之上,期望還能有一線生機。洛風不忍,便將她帶回了純陽,代師收徒——她就這麼成了純陽門下的靜虛弟子。
欺師滅祖向來都是大忌,自謝雲流叛下山去,靜虛一脈的日子,卻是一日日艱難了起來——同門的疏遠排擠、刻意為難,幾乎都已成為了常態。若是沒有洛風……
若是沒有洛風小心仔細地照顧她一點一點長大,若是沒有洛風每日耐心地教她修道習劍,若是沒有洛風在每一次她受到為難和排擠的時候溫柔地護著她……她絕不會是現在這樣。
靜虛子謝雲流走了,身為靜虛首徒的洛風就這麼扛起了靜虛一脈。
他是她的師兄、她的師父,甚至是她的父親。
可是現在,大師兄也不在了。
希音抱緊雙膝,蜷起了身子,不知為什麼覺得胸口有些悶——人,總是要死的。即便道家修道為求長生,然而這千百年來修道之人何其之多,最終能得長生大道的又有幾人?如今修道,卻是為了擺脫諸般束縛,無憑而逍遙,至於長生與否,反而倒是不重要的了。
既然總是要死的,所有人最後都不過是一堆白骨,那死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