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 替魏武帝辨誣(1 / 3)

我現在,要替一位絕代的英雄辨誣了,這英雄是誰?便是魏武帝。

現在舉世都說魏武帝是奸臣,這話不知從何而來?固然,這是受演義的影響,然而演義亦必有所本。演義的前身是說書,說書的人是不會有什麼特別的見解的,總不過迎合社會的心理;而且一種見解,不是和大多數人的心理相合,也決不會流行到如此之廣的;所以對於魏武帝的不正當的批評,我們隻能認為社會的程度低下,不足以認識英雄。

魏武帝的為人,到底是怎樣的呢?這隻要看建安十五年十二月己亥日他所發的令,便可知道。這一道令,是載在《魏武故事》上麵,而見於現在的《三國誌注》裏的。他的大要如下:魏武帝是二十歲被舉為孝廉的。他說:“我在這時候,因為我本不是什麼有名聲的人,怕給當世的人看輕了,所以希望做一個好郡守。”的確,他後來做濟南相,是很有政績的,但因得罪了宦官,又被豪強所怨恨,怕因此招致“家禍”,就托病辭職了。

辭職的時候,他年約三十歲。他說:“和我同舉孝廉的人,有年已五十的,看來也不算老,我就再等二十年,也不過和他一樣,又何妨暫時隱居呢?”於是他就回到他的本鄉譙縣,在城東五十裏,造了一所精舍,想要秋夏讀書,冬春射獵,以待時之清。這可見得他的誌趣,很為高尚,並不是什麼熱中於富貴利達的人;而他在隱居之時,還注意於文武兼修,又可見得他是個有誌之士。

後來他被征為都尉,又升遷做典軍校尉,這是武職了。他說:“我在這時候,又希望替國家立功,將來在墓道上立一塊碑,題為漢征西將軍曹侯之墓。”

不想朝政昏亂,並不能給他以立功的機會,而且還釀成了董卓之亂。他在這時候,就興起義兵,去討伐董卓。他說:“我要合兵,是能夠多得的,然而我不願意多,因為怕兵多意盛,和強敵爭衡,反而成為禍始。所以和董卓打仗時,兵不過數千;後來到揚州募兵,也以三千為限。”

後來在兗州破降黃巾三十萬,這是他生平做大事業之始。他又敘述他破平袁術、袁紹、劉表的經過,說:“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這句話,我們也不能不承認他是實話。

下文,他就說:“人家見我兵勢強盛,又向來不信天命,或者疑心我有篡漢的意思,這是我耿耿於心的。從前齊桓公、晉文公所以為後人所稱道,就因為他兵勢強盛,還能夠事奉周朝之故。周文王有了天下三分之二,還能夠事奉殷朝,孔子稱他為至德,我難道不想學他麼?”他又引兩段故事:一段是戰國時的樂毅。當戰國時,燕國曾為齊國所滅,後來總算複國。這時候的燕王,諡法喚做昭王。他立意要報仇,任用樂毅,打破了齊國,攻下了七十多座城池。齊國隻剩得兩個城,眼見得滅亡在即了。樂毅因為要齊國人心服,不肯急攻。不想燕昭王死了,他的兒子燕惠王即位,素來和樂毅不睦,便派人去替代他。

這時候,樂毅如回到燕國去,是必然要受禍的,樂毅就逃到趙國。樂毅去後,軍心忿怒,齊國的名將田單,就趁此將燕兵打敗,把齊國恢複過來了。後來趙王要和樂毅謀算燕國,樂毅伏在地上,垂著眼淚道:“我事奉燕昭王,和事奉大王是一樣的。我如其在趙國得罪,逃到別國去,我是終身不敢謀算趙國的奴隸的,何況燕昭王的子孫呢?”又一件是秦朝蒙恬的故事。蒙恬的祖父,喚做蒙驁,父親喚做蒙武,都是秦國的軍官。蒙恬是替秦始皇造長城,帶著兵,在現在陝西的北部防匈奴的。秦始皇死後,兒子二世皇帝即位,要殺掉蒙恬。蒙恬說:“從我的祖父到我,在秦朝算做可以信托的臣子三代了。我現在帶兵三十多萬,論起我的勢力來,是足以造反的。然而我寧死而不肯造反,那一者是不敢羞辱了祖父,兩者也是不敢忘掉前代的皇帝啊!”蒙恬就自殺了。魏武帝引此兩段故事,說:“我每讀到這兩種書,未嚐不愴然流涕。從我的祖以至於我,受漢朝皇帝的信任三代了,再加上我的兒子,就不止三代了,我何忍篡漢呢?我這些話,不但對諸位說,還對我的妻妾說。我又對他們說:我死之後,你們都該再嫁,想他們傳述我的心事,使人家都知道。雖然如此,要我放下兵權,回到武平國去,卻是勢所不能的。一者怕離了兵權,被人謀害,要替自己的子孫打算;再者,我如其失敗,國家也有危險的;所以我不能慕虛名而受實禍。從前朝廷封我三個兒子做侯,我都力辭不受,現在倒又想受了。並不是還要以此為榮,不過要自己的兒子多建立幾個國家在外,為萬安之計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