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映著宮燈跳躍的燭光,幽深難辨,他身上穿著雨蓑,雨水從蓑衣上落下,點點飛快滴落。他握了她的手,把身上的雨蓑褪下為她披上。他做這一切的時候自然而然,仿佛已經做過千百遍。
聶無雙怔怔看著他的麵容,卻看不出他臉上是喜是怒。蓑衣沾染了龍涎香,幽幽蕩入她的鼻間,
顧清鴻已重新撿起丟落在地上的傘,暴雨中,他翩然出塵的身姿未有一絲狼狽,即使被人窺見方才的失態。
“皇帝陛下若是不急,在鄙人的竹舍中避避雨吧。”他邀請道。
蕭鳳溟一笑,握了聶無雙的冰冷的手輕輕搓揉為她驅寒,淡淡道:“如此甚好。借貴寶地給朕的愛妃換身濕衣。她身子一向弱得很,這樣濕著回去恐怕又會著涼生病。”
顧清鴻聞言,握傘的手微微一顫,但很快,他便恢複自如,略略躬身,在前麵沉默引路。
蕭鳳溟握了聶無雙的手向前走去,卻發現她定在當下,一動不動。
“走吧,去換身衣裳。”他看著她的幽幽的美眸,卻看見她眼中的固執與受傷。
“皇上跟蹤臣妾麼?”她突然開口,已經停歇的眼淚又突然滾落,明明是自己錯了,卻還是這般不可理喻地質問他。她這是怎麼了?
蕭鳳溟微微詫異,隨即他明白過來,他又好氣又好笑的握緊她努力要掙開的手:“誰說朕跟蹤你的?是今夜宮正司剛好問出秋蒙是被顧清鴻打傷,所以朕就臨時起意過來問問看,沒想到……”
她突然撲入他的懷中,哽咽哭泣,不在乎身上的濕衣沾濕了他身上的衣裳。
“好了,朕沒有怪你怎麼你就先怪起朕來?”他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卻越發催她淚下。
“不哭了,小心著涼。”蕭鳳溟一邊安慰她,一邊命宮人快馬回宮中取來她的衣裳。她被他擁在懷中,竹門邊,顧清鴻怔怔看著眼前肆無忌憚甜蜜的一幕,撞入心間,令他措手不及。
原來這才是盛寵。是捧在手心全然的疼愛。他是該為她慶幸,還是為自己悲涼?
……
竹舍中,宮人為他們多點了幾盞宮燈,隔壁的屋中,有水聲淅瀝,那是宮人在伺候聶無雙更衣。紅泥小爐又被重新換上了炭火,茶水亦是新的,正咕嚕咕嚕冒著熱氣。
顧清鴻看著坦然坐在麵前的蕭鳳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俾睨天下的王者之氣。這一方狹小的竹舍都無法令他身上貴氣減少一分。
蕭鳳溟隨意打量了四周一圈,這才笑道:“委屈顧相了。竟住這樣的地方。”
顧清鴻苦笑:“草民已經不是相國了。皇帝陛下這麼說豈不是折殺了顧某。”
蕭鳳溟一笑,語氣誠摯坦率:“在朕的心中,天下第一相,除了顧相再無人能名副其實。”
顧清鴻看著明亮燭火下的蕭鳳溟,鬢若刀裁,劍眉星目,一雙溫和的眼眸仿若可以洞悉人心,這樣溫和卻睿智的男人天生就是帝王啊。
他心中黯然一歎,應國的崛起是不可避免了。
“多謝皇帝陛下稱讚,顧某慚愧。如今秦國已滅,皇帝陛下一定能大展鴻途了。”他說道。
蕭鳳溟不置可否,眸色沉靜看著顧清鴻,慢慢地問道:“如今顧相已經辭官,朕想知道顧相的心意是如何?齊國已不是你能繼續待下去的地方,顧相有沒有想過來到應國?”
“啪嗒”一聲,顧清鴻手中的茶蓋頓時跌在茶盞上,他自嘲一笑:“皇帝陛下難道不怕此舉會被人詬病麼?”
蕭鳳溟哈哈一笑:“這世上誰人背後不被說,誰人背後不說人。朕都習以為常了。千古評說,隻不過是史書上那幾句無用的話而已,如今秦地大多歸於應國,朕深感身邊無人可用,若是能得顧相一臂之力,秦地的治理會越發順遂。”
他已經向他坦誠求賢若渴的心意,原來這才是他今夜來的真正目的。顧清鴻抬起頭來,目光複雜地看著蕭鳳溟,慢慢地說道:“皇帝陛下若是真的招了顧某入應國官途,那她又該如何?”
蕭鳳溟臉上的笑意微微凝滯,房中陷入死寂。連隔壁的房中亦是沒了聲響。
“朕不知道。不過朕知道,你謝家當年的滅門慘案還有諸多疑點。若是聶衛城是幕後的主使者,你覺得他肯讓你娶無雙嗎?就算他查不出你的真實姓名,這也於理不合。沒有人能做下這般滔天罪行還能坦然自若那麼多年。”蕭鳳溟慢慢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