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青忽然拔起了釘在佐佐木身上的刀——既然要死,就不如死在自己手裏。
他反手橫過刀,去割自己的咽喉。
忽然間,“叮”的一聲,火星四濺,他手裏的刀竟被打得飛了出去,“奪”的釘在窗框上,一樣東西落下來,卻是塊小石子。
大老板冷笑,道:“好腕力,看來阿吉果然已到了。”
這句話說完,他就看見了阿吉。
雖然已睡了一整天,而且睡得很沉,阿吉還是顯得很疲倦。
一種從心底深處生出來的疲倦,就像是一棵已在心裏生了根的毒草。
他身上穿著的還是那套破舊的粗布衣裳,蒼白的臉上已長出黑黑的胡子,看來非但疲倦,而且憔悴衰老。他甚至頭發都已有很久未曾梳洗過。
可是他的一雙手卻很幹淨,指甲也修的很短,很整齊。
大老板並沒有注意到他的手,男人們通常都很少會去注意另一個男人的手。
他盯著阿吉,上上下下打量了很多遍,才問:“你就是阿吉?”
阿吉懶洋洋的站在那裏,一點反應都沒有,根本不必要問的問題,他從不回答。
大老板當然已知道他是誰,卻有一點想不通:“你為什麼要救這個人?”
這個人當然就是竹葉青。
阿吉卻道:“我救的不是他。”
大老板道:“不是他是誰?”
阿吉道:“娃娃。”
大老板的瞳孔收縮:“因為娃娃在他手裏,他一死,娃娃也隻有死。”
他收縮的瞳孔釘子般盯著竹葉青:“你當然也早已算準他不會讓你死。”
竹葉青沒有否認。
骰子已出手,點子已打了出來,這出戲已沒有必要再唱下去,他扮演的角色也該下台了。
現在他惟一能做的事,就是等著看阿吉擲出的是什麼點子?現在他已沒有把握賭阿吉一定能贏。
大老板長長歎息,道:“我一直將你當作我的心腹,想不到你在我麵前一直是在演戲!”
竹葉青也承認:“我們演的本就是對手戲!”
大老板道:“是以在落幕以前,我們兩個人之間,定有個人要死?”
竹葉青道:“這出戲若是完全照我的本子唱,死的本該是你。”
大老板道:“現在呢?”
竹葉青苦笑,道:“現在我扮的角色已下台了,重頭戲已落在阿吉身上。”
大老板道:“他演的是什麼角色?”
竹葉青道:“是個殺人的角色,殺的人就是你。”
大老板轉向阿吉,冷冷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將你的角色演下去?”
阿吉沒有開口。
他忽然感覺到有股逼人的殺氣,針尖股剌入他的背脊。
隻有真正想殺人,而且有把握能殺人的高手,才會帶來這種殺氣。
現在無疑已有這麼樣一個人到了他背後,他甚至已可感覺到自己脖子後有根肌肉突然僵硬。
可是他沒有回頭。現在他雖然隻不過是隨隨便便的站著,他的手足四肢,和全身肌肉都是完全平衡協調的,絕沒有一點缺陷和破綻。
隻要一回頭,就絕對無法再保持這種狀況,縱然隻不過是一刹那間的疏忽,也足以致命。他絕不能給對方這種機會。
對方卻一直在等著這種機會,花廳裏每個人都已感覺這種逼人殺機,每個人呼吸都已幾乎停頓,額上都冒出了汗。
阿吉連指尖都沒有動。一個人若是明知背後有人要殺他,還能不聞不動,這個人身上每根神經,都必定已練得像鋼絲般堅韌。
阿吉居然連眼睛都閉了起來。
要殺他的人,在他背後,他用眼睛去看,也看不見。他一定要讓自己的心保持一片空靈。
他身後的人居然也沒有動。
這個人當然也是高手,隻有身經百戰,殺人無算的高手,才能這樣的忍耐和鎮定,等不到機會,就絕不出手。
所有的一切都完全靜止,甚至連風都已停頓。
一粒黃豆般大的汗珠,沿著鼻梁,從大老板臉上流落,他沒有伸手去擦。
他整個人都已如弓弦般繃緊,他想不通這兩個人為什麼能如此沉得住氣。
他自己已沉不住氣,忽然問:“你知不知道你背後有人要殺你?”
阿吉不聽、不聞、不動。
大老板道:“你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阿吉不知道。
他隻知道無論這個人是誰,現在都絕不敢出手的。
大老板道:“你為什麼不回頭去看看,他究竟是誰?”
阿吉沒有回頭,卻張開了眼。因為他忽然又感覺到一股殺氣。
這次殺氣竟是從他麵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