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高大強壯的背影走出去,她心裏充滿了柔情,隻希望自己也能盡到做妻子的責任,讓他再多活幾年,過幾年快樂平靜的日子,忘記江湖中的恩怨,忘記謝曉峰,忘記山坡上的那一戰。
她希望他回來時就已能夠忘記,她自己也不願想得太多。
然後她就在朦朧中睡著,睡著了很久,華少坤還沒有回來。
廣大的庭園,安靜而黑暗。華少坤一個人坐在九曲橋外的六角亭裏,已坐了很久。經過了一次無限歡愉恩愛纏綿後,他還是睡不著。他不能忘記山坡上的那一戰,他心裏充滿了悔恨和痛苦。
夜漸深,就在他想回房去的時候,他看見一條人影從山石後掠過,肩上仿佛還背負著一個人,等他追過去時,已看不見了。
但是他卻聽見假山裏有人在低語,仿佛是竹葉青的聲音。
“現在你是不是已經相信了,他帶走的那個人,就是娃娃。”
竹葉青的聲音裏充滿挑撥:“他在你母親訂親的那天晚上,帶走你的母親,又在你訂親的晚上,帶走你的妻子。連我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另一個年輕的聲音突然怒喝:“住口!”
這年輕人當然就是小弟。
竹葉青卻不肯住口,又道:“我想他們現在一定又回到娃娃的老家去了,那地方雖然破舊,卻很清靜,又沒有人會到那裏去找他們,你最好也不要去,因為……”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假山裏已有條人影箭一般竄出。
幸好這時華少坤已躍上假山,伏在山頂上,他認得出這個人正是小弟,也認得出後麵走出來的一個人是竹葉青。
但是他暫時還不想露麵,因為他已決心要將這件陰謀連根挖出來。
他決心要為謝曉峰做一點事。
竹葉青背負著雙手,施施然漫步而行,很快就看見他臥房窗裏的燈光。
他就住在離假山不遠的一個單獨院子裏,外麵有幾百竿修竹,幾畦菊花。
臥房裏既然有燈光,紫鈴一定還在等著他,今天每件事都進行得很順利,他有權好好享受一個晚上,也許還要先喝一點酒。
門沒有鎖。住在這裏的人用不著鎖門,鎖也沒有用。
他可以想像得到紫鈴一定已經赤裸著躺在被裏等著他,卻想不到房裏還有另外一個人。仇二居然也在等著他。
燈前有酒,酒已將盡,仇二顯然已喝了不少,等了很久。坐在他旁邊斟酒的是紫鈴。
她並不是完全赤裸著的,她穿著衣服,甚至還穿了兩件。
可是兩件加起來還是薄得像一層霧。
竹葉青笑了:“想不到仇二先生也很懂得享受。”
仇二放下酒杯:“隻可惜這是你的酒,你的女人,現在你已回來,隨時都可以收回去。”
竹葉青道:“不必。”
仇二道:“不必?”
竹葉青微笑道:“現在酒已是你的,女人也是你的,你不妨留下來慢慢享受。”
仇二道:“你呢?”
竹葉青道:“我走!”
他居然真的說走就走。
仇二看著他,眼睛裏充滿驚訝與懷疑,等他快走出門,忽然大聲道:“等一等。”
竹葉青停下來,道:“你還想要什麼?”
仇二道:“還想問你一句。”
竹葉青轉過身,麵對著他,等著他問。
仇二歎了口氣,道:“有些話我本該不問的,可是我實在很想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心裏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竹葉青又笑了:“我隻不過是個很喜歡交朋友的人,很想交你這個朋友。”
仇二也笑了。
他的臉在笑,瞳孔卻在收縮,又問道:“你的朋友還有幾個沒有被你出賣的?”
竹葉青淡淡道:“你在說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
仇二冷冷道:“你應該懂得的,因為你幾乎已經把我賣了一次。”
他不讓竹葉青開口,又道:“黑殺本來也是你的朋友,你卻借茅一雲的手殺了他們,單亦飛、柳枯竹、富貴神仙手,和那老和尚,若是按照原定的計劃及時趕來接應,茅一雲就不至於死,可是你卻故意遲遲不發訊號,因為你還要借謝曉峰的手,殺茅一雲。”
竹葉青既不反駁,也不爭辯,索性搬了張椅子,坐下來聽。
仇二道:“小弟本來也是你的朋友,你卻將他帶給了謝曉峰,就算謝曉峰不忍殺他,他自己隻怕也要一頭撞死,看見自己的女人被人搶走,這種氣除了你之外,隻怕再也沒有人能受得了。”
他的手已在桌下握住劍柄:“所以我才要特地來問問你,你準備幾時出賣我?把我賣給誰?”
竹葉青又笑了,微笑著站起來,麵對窗戶:“外麵風寒露冷,華先生既然已來了,為什麼不請進來喝杯酒?”
窗子沒有動,門卻已無風自開,又過了很久,華少坤才慢慢的走進來。
四十歲之前,他就已身經百戰,也不知被人暗算過多少次。
直到現在他還能活著,隻因為他一向是個很謹慎小心的人。
他冷冷的看著竹葉青,道:“我本不該來的,現在卻已來了,那些話我本不該聽的,現在卻已聽見,所以我也想問問你,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心裏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竹葉青微笑道:“我就知道華先生今天晚上一定睡不著的,一定還在想著今晨的那一戰,所以早就準備送些美酒去,為華先生消愁解悶。”
他答非所問,好像根本沒聽見華少坤在說什麼,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將一個滾燙的熱山芋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