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存心送死(2 / 3)

車頂上已忽然多了一個人,臉色蒼白,手裏還拈著朵婦人鬢邊插的珠花,眼尖的人已看出上麵的珍珠少了五顆。

五件兵刃被擊斷,聲音卻隻有一響,這人竟能用小小的五顆珍珠,在一刹那間同時擊斷五件精鋼刀劍。在鏢局裏混飯吃的,都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了,可是像這樣的功夫,大家非但未聞未見,簡直連想都不敢想像。

又是一聲驚震,大雨傾盆而落。

這個人卻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臉上也仿佛全無表情。

小弟冷冷的看著他:“你又來了。”

這人道:“我又來了。”

大雨滂沱,密珠般的雨點一粒粒打在他們頭上,沿著麵頰流下,他們臉上的表情是悲是喜?是怒是恨?誰也看不出。

大家隻看出這個人一定是武功深不可測的絕頂高手,一定和這個折斷鏢旗的少年有密切的關係。

張實先壓住了他的同伴,就連滿心怨氣的喪門劍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問:“朋友尊姓?”

“我姓謝。”

張實的臉色變了,姓謝的高手隻有一家:“閣下莫非是從翠雲峰,綠水湖,神劍山莊來的?”

這人道:“是的。”

張實的聲音已顫抖:“閣下莫非就是謝家的三少爺?”

這人道:“我就是謝曉峰。”

謝曉峰!這三個字就像是某種神奇的符咒,聽見了這三個字沒有人敢再動一動。

忽然間,一個人自大雨中飛奔而來,大叫道:“總鏢頭到了,總鏢頭到……”

二十年前,連山十八寨的盜賊群起,氣焰最盛時,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一人一騎,獨闖連山,以一柄銀劍,二十八枝穿雲箭,掃平了連山十八寨,身負的輕重傷痕,大小竟有一十九之多。

可是他還沒有死,居然還有餘力追殺連山群盜中最凶悍的巴天豹,一日一夜馬不停蹄,取巴天豹的首級於八百裏外。這個人就是紅旗鏢局的總鏢頭,“鐵騎快劍”鐵中奇。

聽見他們的總鏢頭到了,四十多位鏢頭和趟子手同時鬆了口氣。他們都相信他們的總鏢頭一定能解決這件事。

謝曉峰心裏在歎息。他知道這件事是小弟做錯了,可是他不能說;他不願管這件事,可是不能不管。他絕不能眼見著這個孩子死在別人手裏,因為他在這世上惟一對不起的一個人,就是這孩子。

雨珠如簾。

四個人撐著油布傘,從大雨中慢步走來,最前麵的一個人,白布襪,黑布鞋,方方正正的一張臉,竟是在狀元樓上,和曹寒玉同桌的那老實少年。

鐵中奇為什麼不來?他為什麼要來?

看見了這年輕人,紅旗鏢局旗下的鏢師和趟子手竟全都彎身行禮,每個人的神色都很恭謹,每個人都對他十分尊敬。

每個人都在恭恭敬敬的招呼他:“總鏢頭。”

難道紅旗鏢局,竟換了這看來有點笨笨的老實人?

紅旗鏢局上下兩千多人,其中多的是昔日也曾縱橫江湖的好手,也曾有過響當當的名聲,就憑這麼樣一個老老實實的年輕人,怎麼能服得住那些剽悍不馴的江湖好漢?

這當然有理。

鏢旗被毀,鏢師受辱,就算張實這樣的老江湖,遇上這種事都難免驚慌失措。

可是這少年居然還能從從容容的慢步而來,一張方方正正的臉上,居然連一點驚慌憤怒的神色都沒有,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修養和鎮定,本不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所能做到的。

大雨如注,泥水滿街。

這少年慢慢的走過來,一雙白底黑布鞋上,居然隻有鞋尖沾了點泥水,若沒有絕頂高明的輕功,深不可測的城府,怎麼能做得到?

謝曉峰的心沉了下去。他已發現這少年可能比鐵中奇難對付,要解決這件事很不容易。

這少年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他明知鏢旗被毀,明知折旗的人就在眼前,竟好像完全不知道,完全看不見。手撐著油布傘慢慢的走過來,隻淡淡的問道:“今天護旗的鏢師是哪一位?”張實立刻越眾而出,躬身道:“是我。”

這少年道:“你今年已有多大年紀?”

張實道:“我是屬牛的,今年整整五十。”

這少年道:“你在鏢局中已做了多少年?”

張實道:“自從老鏢頭創立這鏢局時,我就已在了。”

這少年道:“是,是二十六年。”

張實道:“那已有二十六年。”

這少年歎了口氣,道:“先父脾氣剛烈,你能跟他二十六年,也算很不容易。”

張實垂下頭,臉上露出悲傷之色,久久說不出話來。

聽到這裏,小弟也已聽出他們說的那位老鏢師,無疑就是創立紅旗鏢局的“鐵騎快劍”鐵中奇,這少年稱他為“先父”,當然就是他的兒子。

父死子繼,所以這少年年紀雖輕,就已接掌了紅旗鏢局,鐵老鏢頭的餘威仍在,大家也不能對他不服。奇怪的是,此時此刻,他們怎麼會忽然敘起家常來,對鏢旗被毀、鏢師受辱的事,反而一字不提。

謝曉峰卻已聽出這少年問的這幾句家常話裏,實在別有深意。

張實的悲傷,看來並不是為了追悼鐵老鏢頭的恩愛,而是在為自己的失職悔恨愧疚。

這少年歎息著,忽又問道:“你是不是在三十九歲那年娶親的?”

張實道:“是。”

這少年道:“聽說你的妻子溫柔賢慧,還會燒一手好菜。”

張實道:“幾樣普通家常菜,她倒還能燒得可口。”

這少年道:“她為你生了幾個孩子?”

張實道:“三個孩子,兩男一女。”

這少年道:“有這樣一位賢妻良母管教,你的孩子日後想必都會安守本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