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開誠躬身道:“先父在世時,晚輩就常聽他老人家說起,謝大俠一劍縱橫,天下無敵。”
謝曉峰道:“你的劍法也不錯。”
鐵開誠道:“不敢。”
謝曉峰道:“能殺人的劍法,就是好劍法。”
鐵開誠道:“可是晚輩殺人,並不是要以殺人立威,更不是以殺人為快。”
謝曉峰道:“你殺人通常都是為了什麼?”
鐵開誠道:“為了先父開創鏢局時,就教我們人人都一定要記住的六個字。”
謝曉峰道:“六個字?”
鐵開誠道:“責任、紀律、榮譽。”
謝曉峰道:“好,果然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難怪紅旗鏢局的威名,二十六年來始終不墜。”
鐵開誠躬身謝過,才肅容道:“先父常教訓我們,要以鏢局為業,就得要時刻將這六個字牢記在心,否則又與盜賊何異?”
他的神情更嚴肅:“所以無論誰犯了這六個字,殺無赦!”
謝曉峰道:“好一個殺無赦!”
鐵開誠道:“張實疏忽大意,護旗失責,胡非自甘墮落,操守失律,所以他們雖是先父的舊人,晚輩也不能枉法徇私。”
他日光灼灼,逼視著謝曉峰:“神劍山莊威重天下,當然也有他的家法。”
謝曉峰不能否認。
鐵開誠道:“神劍山莊的門人子弟,如是犯了家法,是否也有罪?”
謝曉峰更不能否認。
鐵開誠道:“無論哪一家的門規家法,是否都不容弟子忽視江湖道義,破壞武林規矩?”
他的日光如刀,比刀鋒更利:“鬧市縱酒,無故尋事,不但傷了人,還折毀了鏢局中譽鑒複命所係的鏢旗,這算不算破壞了江湖規矩?”
謝曉峰的回答簡單而直接:“算的。”
鐵開誠目中第二次露出驚訝之色,他手裏已有了個打好了的繩圈,正準備套上小弟的脖子,謝曉峰應該明白他的意思,為什麼不將小弟的脖子擋住?不管怎麼樣,這機會都絕不能錯,他立刻追問:“不顧江湖道義,無故破壞江湖規矩,這種人犯的是什麼罪?”
謝曉峰的回答更幹脆:“死罪。”
鐵開誠閉上了嘴。
現在繩圈已套上小弟脖子,他也已明白謝曉峰的意思。
小弟的生命雖重,神劍山莊的威信更重,若是兩者隻能選擇其一,他隻有犧牲小弟。
現在張實和胡非都已伏罪而死,小弟當然也必死無赦。
紅旗鏢局的鏢師們,無一不是目光如炬的老江湖,當然也都看出這一點,每個人的手又都握緊刀柄,準備撲上去。
鐵開誠卻又揮了揮手,道:“退下去,全都退下去。”
沒有人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可是也沒有人敢違抗他的命令。
鐵開誠淡淡道:“罪名是謝大俠自己定下來的,有謝大俠在,還用得著你們出手?”
小弟忽然大聲道:“誰都用不著出手!”
他盯著謝曉峰,忽又大笑,道:“謝曉峰果然不愧是謝曉峰,果然把我照顧得很好,我心裏實在感激得很。”
他大笑著躍下車頂,衝入人群,隻聽“喀嗤”一響,一名鏢師的手臂已被拗斷,當中的劍已到了他手裏,他連看也不再去看謝曉峰一眼,劍鋒一轉,就往自己咽喉抹了過去。
謝曉峰蒼白的臉上全無表情,全身上下好像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大家隻聽見“嗤”的一聲,“格”的一響,小弟手裏已隻剩下個劍柄,三尺的劍鋒,已憑空折斷,一樣東西隨著劍鋒落下,赫然又是一粒明珠。
謝曉峰手裏珠花上的明珠又少了一顆。
小弟的手雖然握住了劍柄,整個人卻被震退了兩步。
他身後的三名鏢手對望一眼,兩柄刀、一柄劍,同時閃電般擊出。
這三人與那手臂折斷的鏢師交情最好,本就同仇敵愾,現在謝曉峰既然又出了手,也就不算違抗總鏢頭的命令了。
三人一起擊出,自然都是致命的殺手。
隻聽謝曉峰指尖又是“嗤”的一響,接著“格”的一聲,兩柄刀、一柄劍,立刻又同時折斷,三個人竟同時被震退五步,連刀柄都握不住。
鐵開誠沉下了臉,冷冷道:“好強的力道,好俊的功夫!”
謝曉峰沉默。
鐵開誠冷笑道:“謝大俠武功之高,原是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謝大俠的言而無信,江湖中隻怕沒有幾個人知道了。”
謝曉峰道:“我言而無信?”
鐵開誠道:“剛才是誰定的罪?”
謝曉峰道:“是我。”
鐵開誠道:“定的是什麼罪?”
謝曉峰道:“死罪。”
鐵開誠道:“既然定了他的死罪,為什麼又出手救他?”
謝曉峰道:“我隻定了一個人的罪,有罪的卻不是他。”
鐵開誠道:“不是他是誰?”
謝曉峰道:“是我。”
鐵開誠目中第三次露出驚訝之色,問道:“為什麼是你?”
謝曉峰道:“因為那些不顧江湖道義,破壞江湖規矩的事,都是我教他做的。”
他眼睛又露出了那種說不出的痛苦和悲傷,慢慢的接著道:“若不是我,他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我服罪當誅,卻絕不能讓他為我而死。”
鐵開誠看著他,瞳孔漸漸收縮,忽然仰麵長歎,道:“狀元樓頭,你以一根牙筷,破了曹寒玉的武當劍法,你的劍法之高,實在是當世無雙。”
直到現在,小弟才知道狀元樓上那一戰是誰勝誰負。
他雖然還是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心裏卻忽然在後悔了,隻恨自己當時沒有留下來,看一看謝家三少爺以牙筷破劍的威風。
鐵開誠又道:“當時袁家兄弟就看出了,就算他們雙劍合璧,也絕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才知難而退,在下兩眼不瞎,當然也看得出來,若非逼不得已,實在不願與你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