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看破生死(1 / 3)

他旁邊卻有個華服少年挺身而出,抗聲道:“這絕不是一點輕傷,那位先生傷勢之重,學生至今還沒有看見過。”

小弟瞪著他,道:“你是什麼東西?”

少年道:“學生不是東西,學生是人,叫簡傳學。”

小弟道:“你就是簡複生的兒子?”

簡傳學道:“是的。”

小弟道:“你既叫簡傳學,想必已傳了他的醫學,學問想必也不小。”

簡傳學道:“學生雖然才疏學淺,有關刀圭金創這方麵的醫理,倒也還知道一點。”

他指著後麵的人,又道:“這些叔叔伯伯,也都是個中老手,我等治不好的傷,別人想必也治不好。”

小弟怒道:“你怎麼知道別人也治不好?”

簡傳學道:“那位先生身上的傷,一共有五處,兩處是舊創,三處是這兩天才被人用利劍刺傷的,雖然不在要害上,可是每一劍都刺得很深,已傷及關節處的筋骨。”

他歇了口氣,又接著道:“病人受了傷之後,若是立刻求醫療養,也許還有救,可惜他受傷後又勞動過度,而且還喝了酒,喝的又太多,傷口已經開始在潰爛。”

他說的話確實句句都切中要處,小弟也隻有在旁聽著。

簡傳學道:“可是嚴重的,還是那兩處舊創,就算我們能把新傷治好,他也隻能再活七天。”

小弟臉色變了:“七天?”

簡傳學道:“最多七天。”

小弟道:“可是那兩處舊創看起來豈非早已收了口?”

簡傳學道:“就因為創痕已經收了口,所以最多隻能再活七天。”

小弟道:“我不懂!”

簡傳學道:“你當然不會懂,懂得這種事的人本就不多,不幸他卻偏偏認得一個,而且恰巧是他的朋友。”

小弟更不懂:“是他的朋友?”

簡傳學道:“他受傷之後,就恰巧遇見了這位朋友,這位朋友身上,恰巧帶著最好的金創藥,又恰巧帶著最毒的化骨散。”

他歎了口氣:“金創藥生肌,化骨散蝕骨,劍痕收口時,創毒已入骨,七天之內,他的全身一百三十七根骨骼,都必將化為膿血。”

小弟一把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緊:“沒有藥可以解這種毒?”

簡傳學道:“沒有!”

小弟道:“也沒有人可以解這種毒?”

簡傳學道:“沒有。”

他的回答簡單、明確、肯定,令人不能懷疑,更不能不信。

但是一定要小弟相信這種事,又是多麼痛苦,多麼殘酷。

隻有他知道簡傳學說的這位朋友是誰,就因為他知道,所以痛苦更深。

隻有痛苦,沒有別的。因為他甚至連恨都不能去恨。

應該愛的不能去愛,應該恨的不能去恨,對一個血還沒有冷的年輕人來說,這種痛苦如何能忍受?

他忽然聽見謝曉峰在問:“最多七天,最少幾天?”

他不敢回頭麵對謝曉峰,也不想聽簡傳學的答複。

但是他已聽見!

“三天。”

簡傳學的回答雖然還是同樣明確肯定,聲音卻也有了種無可奈何的悲哀:“最少可能隻有三天。”

一個人忽然發現自己的生命隻剩下短短的三天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謝曉峰的反應很奇特。他笑了。

死,並不是件可笑的事,絕不是。

他為什麼要笑?

是因為對生命的輕蔑和譏誚?還是因為那種已看破一切的灑脫?

小弟忽然轉身衝過來,大聲道:“你為什麼還要笑?你怎麼還能笑得出?”

謝曉峰不回答,卻反問:“大家遠路而來,主人難道連酒都不招待?”

簡傳學的手一直在抖,這時才長長吐出口氣。

“喝一杯”的意思,通常都不是真的隻喝一杯。

三杯下肚,簡傳學的手才恢複穩定,酒,本就能使人的神經鬆弛,情緒穩定。

可是終年執刀的外傷大夫,卻不該有一雙常常會顫抖的手。

謝曉峰一直在盯著他的手,忽然問:“你常喝酒?”

簡傳學道:“我常喝,可是喝得不多。”

謝曉峰道:“如果一個人常喝酒,是不是因為他喜歡喝?”

簡傳學道:“大概是的。”

謝曉峰道:“既然喜歡喝,為什麼不多喝些?”

簡傳學道:“因為喝太多總是對身體有損,所以……”

謝曉峰道:“所以你心裏雖然想喝,卻不得不勉強控製自己。”

簡傳學承認。

謝曉峰道:“因為你還想活下去,還想多活幾年,活得越久越好。”簡傳學更不能否認——生命如此可貴,又有誰不珍惜?

謝曉峰舉杯,飲盡,道:“每個人活著時,都一定有很多心裏很想去做,卻不敢去做的事,因為一個人隻要想活下去,就難免會有很多拘束,很多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