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當下過往(1 / 2)

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陣笑聲,帶著山穀的回音,似乎還能聽到雲朵穿過樹枝時擦動樹葉的輕微響動。

白子軒循著聲音推開了一扇門,看到滿屋子坐滿了三四歲的小孩,小孩們看到白子軒後,都頗有默契地止住了笑聲,緘默著,眼神裏滿是悲憫。

白子軒的心狠狠疼了一下,隨即湧上無邊的怒火。

別用這種同情的眼光看著我!

突然畫麵一轉,他背著書包進入了小學,梳著馬尾辮的女老師親昵地攬著他的肩膀,對全班說,江霖同學的父母都是殘疾人,我們要多給他一些溫暖。

教室裏頓時出現了小聲的啜泣和輕聲的哀歎,如同一雙雙腳把他卑微的自尊心踩得稀爛。

他瘋了一樣地推開女老師往外跑去,不知怎的衝進了另一間教室,教室裏正在舉行一場募捐活動,黑板上用花花綠綠的粉筆寫著“為江霖同學送溫暖”。白子軒頭上的冷汗大滴大滴流下來,他站在人群外,看到穿著肥大高中校服的學生們依次走過那個蒼白瘦弱的男孩麵前,給他手裏塞進一疊疊鈔票,而男孩機械地說著“謝謝”,眼神倔強而不甘。

畫麵又是一轉,還是剛才那個男孩,他的臉色依然顯現出如紙般病態的蒼白,天還沒有亮,他就輕手輕腳走出家門,趕在垃圾車前鑽進一個個垃圾箱裏翻找,所有可以賣錢的塑料瓶和紙片都被他撿出來,再背到廢品站換成幾張皺巴巴的錢;晚上的晚自習他偷偷溜出教室,奔走於歌廳和酒吧賣唱,往往午夜才能回家,睡不了三個小時就又要起床撿垃圾。

白子軒默默跟在男孩身後,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他認識這個男孩,男孩家裏的錢都用來讓他學鋼琴了,母親連安義肢的錢都沒有,雖然學校為他進行了募捐活動,但那筆錢他一分都沒用,始終整整齊齊壓在抽屜裏。不願接受別人施舍的男孩硬是靠撿垃圾和賣唱掙回了母親義肢的錢,高中畢業時把那筆募捐的錢原分不動還了回去。

從小就受不了別人用同情的眼光看他,就算父親是聾啞人、母親雙腿殘疾,就算家徒四壁,常常連費也湊不齊,男孩從不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差,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也不需要那些施舍,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靠自己做到,不管是黑暗的苦難,還是蝕骨的蒼涼,皆甘之如飴,就算迎著粉身碎骨的炙熱也要攀上陽光。

從長長的夢境中醒來,白子軒像突然浮出水麵的溺水者,猛地睜開雙眼,貪婪地將肺裏灌滿空氣。眼前似乎還殘留著上一世的畫麵:他背著雙腿殘疾的母親上樓、他用手語與父親交談、他站在演唱會的舞台上看著下麵一片熒光棒組成的星海……

停留許久,他的意識才漸漸回歸,後頸傳來清晰的鈍痛,讓他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

他正側躺在在冰冷的地麵上,手腳都被繩子綁著,已經麻的沒有知覺了,他環視一周,發現這房間非常簡陋,牆皮大多掉完了,露出棕紅色的磚塊,地麵也坑坑窪窪,沒有任何家具,隻有一把已經磨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凳子。他頭頂是一扇木窗,窗前用一塊粗布擋著,露出來的部分可以依稀看到外麵是一大片野草,足有一米高,被陽光烤得焦黃,隨風起伏。此時天還亮著,他覺得應該還是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