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準備給江城結結實實一拳頭的貓又被旁邊的幾個校醫拉開,他回頭看到受著傷一臉委屈和憤憤不平的我時,眼睛裏充滿了悲憫。
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那天,醫生給我重新包紮好了傷口後,貓又跑去付醫藥費,卻得知江城已經將所有的賬結了,包括後期要買的一些消炎藥。貓又回來的時候,低著頭,我看不見他的眼睛。
“對不起啊,貓又,又給你添麻煩了。”我有點不好意思。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總是不能保護好你。”他的聲音像是大風裏的白色碎紙屑,飄得老遠。
那天,貓又拉著受傷的我,走了很長很長的路,一路沉默的貓又,心裏藏著我所不知道的心事。
院子裏的鄰居們的議論聲像是利刺,刺進貓又的心髒就再也拔不出來。
“老葉家的女兒微涼啊,最近腦袋被砸了,也不知道是惹了什麼事。”
“老葉家的小孩能有什麼樣子?先前她爸爸好賭,把家裏什麼都輸光了,後來她媽也跟人跑了。你們說這沒人管教的娃,能有多大出息?”
“看吧,這麼小就找人同居了。”
“嗯,也就這點出息,按我說,她媽媽也長得跟狐狸似的,她還不如找個可靠的有錢大樹給傍上。”
“哈哈哈,別像她媽媽,找來找去,還找個不如老葉的。”
“對啊,聽說她老挨打……”
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落在貓又心裏卻是一個新鮮的傷口,我隻記得他捏緊我的手掌說:“微涼,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裏,過最好最好的生活。”
而那時不夠敏感的我還樂嗬嗬地說:“好啊好啊,帶上童橙橙和小霜,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而我們的幸福在哪裏呢?
為什麼我們走了這麼久,還是沒有和它不期而遇?
貓又離開的那個早上,下著綿綿的雨。屋子裏的收音機裏正放著綿綿的音樂。
一切都是綿綿的。包括我的腦袋。
我做了一個夢。那是我反反複複做過的一個夢,夢裏,依舊是青草地,還有溫柔的歌聲,濃鬱如蜜的芬芳撲鼻而來,遠處的人漸漸回轉了身,一張熟悉的臉上有我所熟悉的笑容。
是那樣讓人安心的笑容,那是貓又,他向我伸出手來,喊我的名字:“微涼,我帶你走。”
我樂滋滋地伸出手來,我問他:“去哪裏啊?”
貓又說:“去很美好的地方,那裏衣食無憂,快樂至上。”
“好啊好啊。”我起身要離開時,一個白影蹁躚而至,一張模糊的臉,一柄硬邦邦的尖利的劍劃過我們之間,生生劈開了我們之間的青草地。
其實,那個夢要告訴我的是,我和貓又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有著最遙遠的距離。
貓又留下的東西,是一頓豐盛的早餐,還有我給他辦的銀行卡,以及一張簡單的字條。
“微涼,我走了。”
簡單的五個字,我反反複複讀了十幾遍才敢確認。
然後我就哭了出來,我跌跌撞撞地跑過去給童橙橙打電話,一邊哭一邊說:“橙橙,貓又不見了。”
童橙橙和小霜都趕來了,小霜抓著我的胳膊說:“貓又去哪裏了,去哪裏了啊?”
童橙橙將她的手掰開,惱怒地吼她:“你看微涼這失魂落魄的,怎麼可能知道啊?”然後俯下身安慰我,“別哭了,貓又這麼大的人了,又不是失蹤,他肯定是有自己的事要去做。你難道想跟他過一輩子啊?”
然後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道:“微涼,你不會喜歡他吧?”
我哆嗦了下,連小霜也跟著抖了抖身子,她的眼眶紅紅的,充滿期待地看著我。
“我我我……我把貓又當作親人一樣看。橙橙你知道的啊。”說完,我就繼續哭了。是的,我把貓又當成不可或缺的親人一樣看,我以為我在他心目中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結果,他就這麼不要我了!
你看吧,葉微涼總是一個人!
最終,總是一個人。
小霜過來拉我的手說:“微涼,別哭了,我們一塊去找貓又吧。”
“怎麼找?”
“去登尋人啟事,拿他的相片去到處問,不管他是不是故意要走,我們都需要一個答案。”
那天晚上,我們三個笨蛋熬夜寫了一百多張尋人啟事,貼著一張最清晰的照片在上麵,貓又的笑容仿佛近在咫尺,我忽然覺得自己很難過。
可是,那天開始,貓又消失得很徹底,就像他悄悄地來到,又悄悄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