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又拖著我的手,在不期而遇的“粉絲”們的揮手告別中狼狽而逃。

“再來啊!”

“一定要再來啊!”

“替我們店打廣告啊!”

“你倒不僅僅是少女殺手,還兼職了婦女殺手啊!”我感慨道。

“唉,真沒意思。沒能帶你嚐嚐逃亡的感覺。”貓又“遺憾”地道。

而我心裏頭卻泛起了辛酸。

嗬嗬,好多年前,他還不是DAVY也還不是貓又,用著另外一個名字,在城市與城市之間輾轉流離的時候,遇到饑餓不能自製時,麵臨的不會是如今的場麵。那會是一陣辱罵,甚至是毒打。

我不忍也無法想象,那樣美好的他,曾經那樣低聲下氣地生活著,在城市一個糜爛的角落裏,像一朵腐敗的花朵。

那不是貓又的人生吧。

“我們這是去哪裏?”

抬眼望去,我們竟然到了火車站門口。

我本來想說的是:“貓又你的新專輯怎麼辦?你的合約怎麼辦?你的前途怎麼辦?你可以丟個爛攤子給他們,但是我卻不忍心見你丟下自己的前途。”

而我脫口而出的卻是:“我們能去哪裏呢?我們沒有錢,什麼都沒有。像以前你還可以借住在我家,可是現在連家也沒有了。”

是啊,連家也沒有了。我眼看著貓又一日日地引人注目起來,前景光明,那才是應當屬於他的人生,是一條開滿鮮花,滿是掌聲的路。

可是貓又,如果我知道,那條路上,除了顯而易見的鮮花和掌聲,暗處裏藏著機關和荊棘的話,我一定會帶你走,就像帶著我自己還沒有受傷的靈魂,遠走高飛。

可當時自以為通情達理顧全大局的我,對貓又說:“你好好地唱歌,好好地當明星,你要很紅很紅,實現我不能實現的夢想。”

現在想起來,我真的是個笨蛋。我固執地以為,那便是貓又的夢想,我以為,我偉大地成全了他的夢想。

從此,將貓又送離了自由的人,是我。

月光下,我和貓又麵對麵站著,火車從我們的身邊急速駛過,月光清冷,夏天還沒有來,它遲遲未來,就像遲遲不來的幸福。

我怎麼會知道那兩年多的時光裏,月光下,我眼前有著哀傷側臉的少年,是怎樣熬過的。

他完全失去與外界的聯係,被關閉在小小的世界裏,學各種各樣的樂器,樂譜,還有明星世界裏必須學的東西。他什麼都不能有,除了想念和擔憂。他固執地以為,有些話,到時候再說也不遲,否則,萬一承諾落空,他懂得那種疼痛和失望。他隻想著,現在苦一苦,將來便能雙倍的甜。

正像他有首歌裏寫的:過去是疼我的,未來是愛我的,那麼借著過去的一點甜,借著未來的一點光,就能熬過現在的苦和黑暗。

而後來的後來,時光告訴我們,人生從來不是付出多少收獲多少,我們熬過了苦,甜可能還在遙遠的途中永久耽擱。

而那一天,貓又送我坐公交車時,他忽然在後麵叫我的名字:“葉微涼,我會給你幸福!”

那成了一句縈繞我心的咒語,它在後來反複折磨著我的良心。

回憶結束,電話忽然響了,我接起來,聽到童橙橙急促的聲音:“微涼微涼,快看16頻道!”

我聽話地火速調到16頻道時,看到的是貓又新專輯的發布會。

貓又穿著一身燕尾服,戴著與專輯封麵相似的爵士帽,握著話筒,清唱著我最熟悉的旋律。

竟然是……《眼淚塔》。

台下的粉絲發出激動的尖叫,掌聲一浪高過一浪。

童橙橙還在電話那頭激動地說:“微涼啊,我真後悔當初咱們怎麼沒把貓又先就地正法了呀!”

童橙橙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完全不知道電話這端的我已經紅了眼眶。

過去多好,好到我不忍心去回憶了。

貓又唱了一小段,忽然對著鏡頭露出八顆皓白的牙齒。童橙橙在電話那頭充當了解說員:“看吧,這笑容,這眉眼,這氣質,簡直是此人隻應天上有,人間哪能得幾個啊!”

貓又抬起眼睛來,熒幕這邊的我,竟然覺得他是在望著我一般。

“這首歌,我隻唱給一個女孩子聽過。這個女孩子,是到現在為止,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一個人。”他頓了頓,而我在電視麵前,驚訝成了一尊雕塑。

“嗬嗬,其實我想說的是,我根本不是什麼國外歸來的貴族。我不過是個流浪兒。正是這個女孩子收留了我。”

場下一片嘩然,忽然新聞變成廣告,貓又的臉變成了腦白金廣告。

我站在那裏,未幹的頭發還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耳邊隻有《煙霧彈》裏的少年的歌唱,純淨如靈魂的歌聲在縈繞。

還有電話那頭童橙橙因為驚訝而支吾的聲音:“微……涼,他說的人,不會……不會就是你吧?”

沒有人會知道,聽到貓又說那樣的話,我的心裏不安大於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