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裏很暗,但是他知道開關在哪裏。按下去,慘白的燈光照亮了整間臥室。張嫻靜赤裸著上身,坐在床頭,手指間夾著一根剛剛點燃的細長的女士香煙,靜靜地看著他。旁邊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男人還在酣睡。
沉默了十幾秒,卻像幾個世紀那麼長。
“你回來了?也沒說一聲。”張嫻靜看著他道,拍了下睡在旁邊的男人,“tony,我男朋友回來了,你得走了。”
那男人睡眼惺忪地坐起來,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方城,又看了看旁邊的張嫻靜,迷惑地問道:“whats up?”
方城突然笑了,“別,別趕人家走。這是你的房子,要走,也是我走。”
他突然覺得內心深處有什麼轟然崩塌。失魂落魄地走到門口,輕輕關上門,走了幾層樓梯,又轉頭回去,再次打開了門。那個外國男人正在客廳裏手忙腳亂地穿衣服,看到方城又進了房間,忙不迭地“sorry,sorry”說個不停。張嫻靜靠在臥室門口,夾著那支快要抽完的香煙,麵無表情地看著方城。她什麼也沒穿,猶如白玉一般細膩溫熱的胴體,充滿了誘惑,但方城此時卻隻想吐。他從口袋裏掏出那串鑰匙,放在了鞋櫃上麵。
“張主管,晚安。”方城衝張嫻靜點了下頭,用力摔上了門,震耳欲聾的聲音在樓道裏久久回響。
撕心裂肺,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黃祈最近很焦躁。他所私募的房地產投資基金,剛好趕上了國家的宏觀調控政策,跌得非常離譜。圈子裏的幾個老總,已經堵了他好幾次門。雖然黃祈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證,就算基金大虧,他也會用個人財產彌補老總們的損失。但他很清楚,那隻不過是說說罷了。雖然他是明誠集團的元老之一,手下也有幾個子公司,但幾億元現金要是一把賠付出去,他這輩子也就完了。集團雖然有錢,但每一筆超過百萬的開支,都必須召開董事會會議討論決定。楚鐵駿死了之後,董事會還有陳籍和還在醫院的蕭離,他們絕對不會同意用集團的錢來補自己的缺口。
而且,剛出了楚鐵駿想要騙取集團一億六千萬元的事情,陳籍這隻老狐狸,一定會非常小心謹慎吧。蕭離快要死了,一個老頭子無親無故,咽氣之後集團也就由陳籍和自己控製了。說不定一提出來需要挪用集團公司的錢,陳籍就會認為是要爭權的信號,搞不好馬上就會對付自己。
本來想搞“曲線救國”,在私募基金上狠撈一筆後,對明誠集團進行惡意收購,誰知道國家政策突然硬了起來,搞得自己血本無歸。圈子裏都知道他的狀況,沒人肯再借錢給他了。銀行貸款已經到了極限,現在連一百塊錢都拿不出來。要擺平那些咄咄逼人的老總,唯一穩妥的方法,就是把手中的明誠集團股份全部賣出去進行折現。但是這樣做了之後,他在集團內部就隻剩下那幾個子公司了,以後隻能聽命於陳籍了。
黃祈的雙手在腹部緩慢地移動,有沒有別的辦法?
一輛金杯大海獅,完全按照“S市電力公司”的專用車進行噴塗,而熊貓和我,則穿著如假包換的電力公司員工製服。這套行頭,全是托以前一個朋友置辦的,一共花了大概一萬多塊錢。不用說,錢是我的那個名義上的老板龐洪升給的。
當我告訴他還得繼續調查明誠集團連環命案的時候,他驚訝得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在確定警方也並沒有結案後,龐老板抓起手機,火急火燎地讓記者撤下了第二天將要刊登在《S市晚報》上的稿子。然後這位在當代福爾摩斯背後默默奉獻的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詳詳細細地詢問了我對整個案子的懷疑、推斷及下一步打算。
末了,龐老板語重心長地教育我道:“以後,你一定要及時向我報告這個案子的進展情況,我可是你的老板。要不是你缺錢來找我,明天《S市晚報》上的頭版頭條就變成我人生中最大的汙點了。”
我連連點頭,表示道歉,盡管我對龐老板要在《S市晚報》刊登《心理形象設計師智破連環命案》這篇自吹自擂的長篇專訪根本毫不知情。
很多時候,要道歉的原因根本不是你錯了。
熊貓將車停在別墅旁的柏油路上,我們兩個下車,拿著萬用表,在周圍的電線杆旁裝模作樣地忙碌了半個多小時。其間,別墅院子的保安一直注視著我們,安保措施做得很嚴密。然後,我和熊貓一起來到別墅的大柵欄鐵門前,在裏麵西裝保安的注視下,按響了大理石門柱上的門鈴。
“什麼事?”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年輕人快步走來,手裏的對講機傳來刺刺啦啦的靜電噪聲。
“電力公司的,我們通過電網監控,發現附近存在電量異常消耗的情況,要來檢修下電路。”我舉起掛在脖子裏的工作牌,不用說,也是假貨。
“你們要進別墅院子?”那年輕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熊貓,然後目光越過我們兩個,落在身後那輛塗著“S市電力公司”的金杯大海獅上。
作假,就得做足全套,注重每一個細節,最起碼道具上絕對不能讓人覺察到疏漏。
“嗯,如果在別墅周圍找不到問題,恐怕還得進到房間裏。”我歎了口氣,露出我也不想這麼麻煩的表情。
“你是說……電量什麼的情況?”年輕人皺著眉頭問道。
“電量異常消耗。”我微笑著重複。
“稍等。”他按下對講機的按鈕,轉過身小聲地說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他衝我點點頭,“我們主任馬上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