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模仿燕王的筆體偽造了參奏霍光的匿名奏章,通過宮裏的一個親信侍衛偷偷塞進了劉弗陵的寢宮裏。奏章送走三天了,至今不見動靜。是皇上沒有把這個奏章放在心上,還是正在暗中追查這個奏章的來曆?他忐忑不安,開始後悔不該聽信蓋長公主的話,做出這樣冒險的大事。他多麼希望宮裏的侍女把它當作廢紙掃了出去,劉弗陵永遠看不到這個奏折,也就沒有危險事情的發生。但希望不是事實,事實到底怎麼樣,不得而知,這使他日夜心神不寧、坐立不安。怎麼辦?怎麼辦?他在輾轉反側一夜之後,決定以向昭帝問安為名進宮探探虛實。
天不明,桑弘羊就坐轎進宮。過去,每次坐轎上朝,他都覺得轎子走得太慢,唯恐誤了三、六、九朝王見駕的時辰,今天卻感覺轎子走得太快,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宮門口。轎子停下來了,他還沒有考慮好怎樣向昭帝打聽奏折的事。從密告霍光失敗以後,桑弘羊覺得皇帝疏遠了他,甚至有一種大禍臨頭的預感。他夜裏常常做噩夢,不是掉進了茅坑裏被髒水淹沒了,就是被大火燒身了。昨晚又做夢全家被押赴刑場,刀斧手正要開刀問斬時被驚醒了,嚇出了一身大汗。這時想起,還心有餘悸,甚至懷疑這次進宮還能不能再回來。如果真的被扣留了,他這不是去送死嗎?與其冒險進宮不如在家靜觀其變。他想命轎夫掉轉轎頭返回去,話還沒有出口,守宮侍衛官已經迎了上來,禮貌地伸出手請他入宮。罷了!罷了!回府也安不下心,睡不穩覺。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幹脆豁出去了。他顫抖著手提起拐杖下了轎,卻沒有敢直接去找劉弗陵,而是先拐到值班房找高昂去打聽情況。
“高公公,皇上起床了嗎?”
高昂說:“皇上昨夜批閱奏折到現在,剛剛躺下休息。”
“明君,明君!”桑弘羊連聲讚頌劉弗陵,“陛下大有先帝風範。”
高昂也感歎著:“是,是!”
桑弘羊又問:“最近奏折是不是很多?別累壞了陛下的聖體啊!”
高昂說:“是不少。過去的奏折都是大將軍看了以後,該自己處理的都處理了,重要的事情才向皇上報告。最近大將軍不在京師,陛下對呈上來的奏折是一一禦覽,篇篇批閱。昨天晚上老奴幾次勸陛下早點休息,陛下就是不聽。有一份奏折不知寫的是什麼,讓陛下秉筆蹙眉了幾個時辰,直到天明也沒有批出一個字。”
“啊!”桑弘羊差點叫出聲來。高昂說的這個奏章肯定是他偽造的那個奏折。隻有參奏霍光的奏折,才會讓皇上犯難。他試探著問:“是什麼奏章讓陛下那麼作難?”說完,察言觀色地看著高昂。
高昂是個老太監,伺候了漢武帝一輩子,深知宮裏的規矩,知道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該說的也不說,不該說的更是守口如瓶。他搪塞著“噢,噢”了兩聲,算是對桑弘羊的回答。桑弘羊沒有敢再問高昂,高昂卻問桑弘羊:“禦史大夫是不是要見皇上,我這就去通報。”
馬上就要覲見皇上了,桑弘羊還沒有想出打聽奏章的巧言令詞,急得脊背上浸出了汗。
“桑大人,皇上……”高昂喊著從寢宮裏走出來。
桑弘羊喜出望外:“皇上接見我了。”看來皇上對我並無疑心,桑弘羊既高興又慌亂,抬腿要進寢宮,高昂卻說:“皇上說要去長樂宮給金太妃請安,讓禦史大夫隔日再來!”
“啊!”桑弘羊抬起的腿定格在那裏。現在不是過年過節,就是過年過節也沒聽說過皇上去給太妃們請過安。是不是皇上對他已經懷疑了,有意推諉著不接見?他急速地回憶著奏折上的筆跡,清楚地記得竹簡上的字刻得很粗獷,和燕王狂傲的字體沒有兩樣,皇上絕對看不出是他刻寫的;再想那些措辭,和燕王過去上表章的口氣如出一轍,皇上決不會懷疑奏章是假的。可是,皇上為什麼對他拒而不見呢?是不是自己過於敏感,疑心太重了?不管是哪種可能,今天是見不到皇上了。他想走,又不死心;不走,從高昂的嘴裏又掏不出真實情況。他猶豫著。
高昂開玩笑地問:“禦史大夫不相信老奴的話?”
桑弘羊編話說:“我是來問問幾個郡要求救災的奏章皇上批下來沒有。現在皇上要去給金太妃請安,我就不打擾了。”說完,悶悶不樂地向宮外走去。剛走出未央宮大殿,就聽到有人喊:“禦史大夫!”抬起頭看見上官桀遠遠地站在殿外的曲廊上。
桑弘羊和上官桀在這裏不期而遇純屬偶然,但兩個人的心靈相通,都在關心著那份奏章。
上官桀看看四下無人,伸出大拇指誇獎桑弘羊說:“禦史大夫幹得好,幹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