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8.天下變革(1 / 3)

作為在建康定居了百餘年之久的頂級閥門, 若說烏衣巷沒有什麼逃生的方法那一定是不可能的, 從劉宋開始南朝曆經動亂,有時候一任家主甚至經曆了三四朝的皇帝, 什麼昏聵的皇帝類型都見過, 自然也有逃生的地道。

但地道的存在是個秘密, 至少連尋常的嫡係子弟都不知曉, 除了謝舉和謝舉作為繼承人的大兒子以外, 隻有幾位留在烏衣巷主宅中的家中有為後輩、宿老級別的老人知道。

謝舉原本是篤定蕭綱不敢拿他如何的,畢竟烏衣巷的招牌太大,而從王筠的隻字片語裏都能聽出外麵已經亂的不行了, 這時候動謝家, 是弊大於利。

更何況“婚宦失類”在士族之中實在是不亞於人畜相x的大逆不道,作為曾力拒胡人南下的謝安之後, 謝家的自尊心也不允許他們為了生存而放棄作為謝家子的尊嚴。

然而謝舉沒想到, 蕭綱竟能喪心病狂至此,居然會在封鎖了烏衣巷後縱火燒了整個烏衣巷。

謝家的烏衣巷在秦淮河的南岸, 當初選擇此處建宅, 便是看在臨近水邊不畏火患, 且旁邊便是城中禁軍駐守之處,“烏衣”便指的是禁軍的軍服。

烏衣巷曆經幾朝卻沒有經過多少擴建,概因它周邊已經沒有多少能擴建的地方, 所以住在烏衣巷中的都是謝家的核心弟子, 蕭綱這一把火, 簡直是想燒掉謝家綿延的希望。

門口有禁軍把守, 家中又有家丁巡視,所以當大火驀地燃起時,謝舉立刻意識到了是旁人縱火,迅速傳令家中子弟往密道所在的朱雀樓聚集,因為起火時是半夜,消息傳達速度太慢,有些謝家子人雖然聰慧,可經曆的事情太少了,謝舉下令聚集時還慢慢吞吞的修整儀容、或是收拾細軟,耽誤了許多時間。

烏衣巷中的宅院大多是木質建築,火勢發展的太快,唯有朱雀樓因為密道在此內外都是石頭修建,又叫石頭樓,謝舉是個有決斷的,當火勢蔓延到朱雀樓的二門外時,他就立刻帶領已經到來的所有謝家子弟退入了密道,關閉了石門,將大火阻擋在了外麵。

這一場大火,燒掉了烏衣巷中謝家幾百年的積累,也燒掉了謝家一半的嫡係子弟,包括七位在朝中任流內高品的官員和兩位在家中教導子弟的宿老,損失不可謂不嚴重。

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才將烏衣巷燃燒完,謝家僅剩的子弟即使躲在密道之中都能感受到要被火蒸熟一般,更別說家中還活著卻無法逃脫大火的人。

烏衣巷的地道通到的是建康正南的朱雀門,這座門現在也是禁衛軍把守,謝舉不敢帶著家中子弟立刻離開,而是借著在朱雀密道中的米糧和物資硬生生逗留了十日,才派了人出去打探動靜。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一場大火燒掉的不止是烏衣巷,還是謝家在各地的基業。

蕭綱想要對謝家動手不是一時起意,所以在放火之前,東宮勢力中的王、顧、朱、張、徐等幾家勢力就齊齊向謝家在各地的莊園、產業動了手。

謝家在南朝盤踞這麼多年,早就枝繁葉茂,在建康烏衣巷中的隻是在朝中為官保持門第不倒的子孫,在三吳、在江州等地還有不少謝家的產業,尤其以莊園眾多著稱。

由於士族不用交稅,滿門士人的謝家人在莊園中收攏了不少流民為蔭戶,舉凡謝家需要的物資,無論是衣食住行都是莊園所產,他們在各地占據了最好的土地、最好的桑田、最好的池塘,因為謝家的門第和聲名,也因為謝家在朝中曆任朝宰盤根錯節,即使眼紅的人不少,也沒人敢打謝家的主意。

如今謝舉帶著建康僅剩的謝家子在地道裏躲避了不過十餘人,再出來時已經是物是人非,謝家的基業都被梁國幾大高門瓜分的幹幹淨淨。

即使作為謝家姻親的殷、王、張幾姓,也沒在這場分贓之中留手。

最讓謝舉氣到發抖的,是他們在命令家中部曲子弟率眾攻打謝家莊園之後,竟沒有放過留守在各處的謝家人,大部分謝家人都在率部抵抗中死於“流亂”,而他們的兒女或逃亡母族避禍,或被人擄走,明顯是要斬草除根。

謝舉出去後,並不敢再相信任何“知交姻親”,先是在青雲觀躲避了一陣子,而後通過青雲觀的路子逃出了建康。

青雲觀是道門的耳目,所以梁山伯找上了謝舉,那時梁國已經不安全,參與分謝家羹的大族太多,謝舉餘族隻要一露麵,必然要受到各方勢力的追殺,所以梁山伯提議將他們送往魏國避難。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謝家也走投無路,隻能選擇離開梁國。

就在他們離開梁國時,謝舉從幸存的謝家人那裏得知,東宮已經將這次“劫掠”中“收集”到的謝家女送往了建康,其中的目的,足以讓所有謝家人目眥盡裂。

僅此一點,謝家已經與蕭綱、與參與這場屠殺的高門勢不兩立,尤其是對秘密劫掠了謝家女供人的蕭綱,幾乎每一個謝家人都存了伍子胥之誌,說是血海深仇也不為過。

謝舉既然存了伍子胥之誌,便已經擺正了自己的心態。

謝家從幾近覆滅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失去了再“傲慢”的本錢,他們能在魏國繼續立足,無非是憑借著家主與馬文才的那點私交、以及謝家百年來的聲望而已,若想再一次“東山再起”,就得向百廢待興的魏國展現出自己的價值。

就因為這個,謝舉根本沒有對馬文才拿喬,到達魏國後就放下身段開始幫著馬文才處理朝政、解決一些實際的問題。

他是梁國的尚書令,是擔任了近十年梁國宰輔的人物,莫說比起現在魏國還有的官員,就是比起馬文才,也不知要有經驗多少。

如果說祝英台帶來的道人們解決的是魏國基層需要的人才問題,他和他的謝家子,就替馬文才解決了唯有這種“上流人物”才能解決的難題。

更大的意外之喜還在後麵。

謝舉曾在六年前出使過魏國,當時魏國還未大亂,他的才華風範使得無數魏國名士為之心折、紛紛與其結交。

那一次的出使,謝舉解決了浮山堰之後魏、梁差點繼續開戰的危機、迎回了在梁國的人質,甚至還讓魏國的公主隨之南下建康,讓已經斷交了幾十年的兩國重新建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