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關羽來說,馬超也好,黃忠也好,都是自家兄弟,可他連自己人都瞧不上,還能把誰放在眼裏?關羽的高傲自負無所不在,這樣的關羽,諸葛亮怎能不怕?為了殺殺關羽的傲氣,折服他的心,諸葛亮可謂費盡心機。他智算華容,陽算曹操,陰算關羽,料定關羽的曹操情結不解,就不能真心“聯吳抗曹”,所以,故意給關羽一個放走曹操的機會,同時又要他立下軍令狀,目的有下:殺殺關羽的傲氣;抓抓他的把柄;解除他的曹操情結,因為放走曹操,實際上是在報答曹操的恩情,以後關羽抗曹就不會背負不義的名聲;最後是讓關羽明白守小義(報曹)而損大義(誤國)的嚴重後果。可惜,盡管諸葛亮費盡心機,但關羽有他自己的行為邏輯,這也是能算天算地的諸葛亮所沒有辦法的。
關羽一生的悲劇,也是諸葛亮一生戰略的一個關鍵點,在於荊州。荊州作為戰略要衝,一直是魏、蜀、吳三方必爭之地。尤其對於劉備的蜀漢一方來說,荊州具有舉足輕重的戰略意義。諸葛亮在移交荊州印綬時,特地囑咐關羽:“據此之地,北當曹操,東敵孫權,非小可之事也。公宜勉之。”這時關羽“更不推辭,慨然領諾”。把守荊州,他覺得自己有這個能耐,所以說:“大丈夫既領重任,除死方休。”諸葛亮又追問一句:“倘若曹操引兵來到,當如之何?”關羽說:“以力拒之。”諸葛亮又問:“倘曹操、孫權齊起兵來,如之奈何?”關羽說:“分兵拒之。”這下諸葛亮才說到關鍵的地方:“不然。若如此,則荊州危矣。吾有八個字,將軍記取,可保荊州。”諸葛亮所說的八個字就是:“北拒曹操,東和孫權。”
關羽嘴上答應:“軍師之言,當銘肺腑。”但他心裏對此並不以為然。像關羽這樣心高氣傲的人,讓他拒誰打誰,他是當仁不讓的;可要他“和”誰,那就難了;如果再要他低三下四地“和”誰,那就更難了。
關羽從來不會、也從來不曾放下架子,這是他的性格使然。這種委曲求全的事兒,在劉、關、張這三兄弟中,隻有劉備做得到,張飛做不到,關羽也做不到。所以當劉備投靠曹操在後園種菜時,關羽才會批評他說:“兄不留心於弓馬以取天下,而學小人之事?”而劉備卻回答說:“非汝所知也。”劉備早就知道,關羽不懂得、也不願意懂得“能伸能屈”的人生道理。
不難看出,諸葛亮將印綬交給關羽的時候,是非常勉強的。劉備對關羽一直倚重有加,所以忽視了關羽不宜獨當一麵、把守荊州這一問題。荊州重地,非至親之人、非文武雙全之人不能守。劉備至親之人唯關張,關張之中,文武兼備是關羽。諸葛亮也許早就看到了這一點,但是為了顧全大局,隻好同意劉備的選擇。當時劉備手下將領中,除了關羽,誰還能代替諸葛亮留守荊州呢?這也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關羽獨守荊州,還是那麼驕傲自大,剛愎自用,根本不願意理會諸葛亮“聯吳抗曹”的良苦用心。所以他很快拒絕了孫權善意的表示,從而招致了孫權的仇恨。當曹操想離間蜀、吳兩方的時候,孫權派諸葛瑾到荊州,要跟關羽結兒女親家,以便共破曹操。孫權也準備了另一手,如果關羽不從,他就協助曹操,襲取荊州。
諸葛瑾前往荊州,江口士卒報知關羽,而關羽“平生輕傲天下之士”,明明知道諸葛瑾是諸葛亮的哥哥,他還是故意不派手下人去迎接,傲慢到了誰的麵子都不肯給的程度。更有甚者,當諸葛瑾對他說明聯姻的來意時,關羽竟勃然大怒,說:“吾虎女,安肯嫁犬子耶!吾不看汝弟之麵,立斬汝首!休再多言!”於是喚左右趕走諸葛瑾。諸葛瑾抱頭鼠竄,回來見孫權,據實報告,孫權一怒之下,決定跟曹操合作攻取荊州。
在三國時期,婚姻往往是一場政治遊戲或者政治博弈,它並不能真正保證維持兩國的和睦。毛宗崗說:“玄德之自吳逃歸,權欲追而殺之,又欲並其妹而殺之。夫不以妹之故而不殺玄德,安能以娶關公之女而不奪荊州?”的確,孫權連自己的妹夫劉備都要殺,怎麼會因為跟關羽結成兒女親家,就不奪荊州呢?
所以問題並不在於關羽許不許婚,而是在於關羽的話太不給人麵子,甚至有點兒故意侮辱的味道。你的女兒是“虎女”,別人的兒子怎麼就成了“犬子”了?明擺著是在損人。其實,一個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天下無敵。除了關羽本人,他的對手都看明白了他的致命弱點——倚仗自己是個大英雄,便“妄自尊大,以為天下無敵”。“自以為天下無敵”,等於把自己置於危險的邊緣。所以關羽的對手很容易抓住他的性格弱點,和他打心理戰、性格戰,置他於死地。
想要奪荊州,就得進一步驕慢關羽之心。於是陸遜為呂蒙設計,讓呂蒙幹脆“托疾辭職”,任命一位無名小輩代守陸口。呂蒙此時四十多歲,他向孫權推薦,由二十多歲的陸遜代替自己執掌帥印。這種不拘一格用人才的事,孫權經常幹。陸遜一上任,就派人送了一份厚禮給關羽,並寫了一封言辭十分恭敬的求和信。關羽讀了信,喪失了警惕性,非常高興地說:“我荊州有泰山之安,吾複何憂。”而且撤走一大半鎮守荊州的軍隊,赴樊城聽調。於是呂蒙輕而易舉地襲取了荊州。孫權先後招降公安傅士仁、南郡糜芳。關羽隻能孤軍作戰,被魏兵與吳兵前後夾擊,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