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逐一掃過貼著陳舊壁紙的牆麵、牆上那隻稚氣十足的考拉掛鍾、鋪在餐桌上的卡通桌布,最後落在夏雲菲擺放在玻璃小茶幾上的,那一隻盛著熱茶、冒著霧氣、印著粉色小貓的一次性紙杯,看了又看,焦躁的情緒隨著那點若有若無的茶香一絲絲沉澱下來,緩緩開口:“夏雲菲。”
“啊?”一聽喬易叫自己的名字,夏雲菲立刻緊張得繃直了身體,手足無措地望向喬易,等他發難。
不料下一刻,喬易抬頭望著她,目光深邃,說出的話卻是:“原來你叫夏雲菲。”
低沉的聲線仿佛電流滑入夏雲菲的耳朵,她渾身一緊,難言的酥|麻感順著脊椎飛速遊走,蔓延過四肢百骸,讓她幾乎落下淚來。
因為過度的緊張而忽略的一點,在喬易刻意的提醒下浮出水麵——這是她第一次從喬易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不是“天娜”,也不是毫無意義的“你”,而是真真正正的——夏雲菲!
喬易一直凝視著夏雲菲,此刻將她呼吸急促、緊張冒汗的模樣看在眼底,自進屋之後終於真正放鬆下來,淡淡露出了一抹笑:“沒見到你之前我就想好了,第一次叫你的名字,我隻讓你一個人聽到。”
冒汗的手心緊緊拽住衣角,夏雲菲鼓足勇氣對上喬易的眼睛,說話的聲音輕輕發顫:“喬易……對不起。”
這句話她一直放在心口,卻遲遲找不到機會對他說。她對不起他,這份歉意拖延得太久,已經不知該如何去彌補。但她仍然要道歉,即使明知換不來他的原諒,也要讓他知道自己的愧疚。
話一出口,夏雲菲渾身一鬆,就像拔出了一根紮在她心頭很久的刺,雖然傷口汩汩流血,日夜折磨她的隱痛卻終於消失。
然而道歉並不意味著真正的解脫。此刻,夏雲菲隻能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喬易的反應,任由惶惑的淚珠在眼眶裏無聲凝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喬易一直沒有說話,眼眸低垂,似乎在斟酌到底要不要收下她的歉意。
許久之後,喬易才抬起頭,打破沉默:“我聽了你和天娜的通話錄音,你有沒有拿到兩千萬?”
“當然沒有,那隻是為了套她的話。”夏雲菲急忙搶白。
“那之前的二十萬呢?”
這個輕飄飄的問題一下擊中了夏雲菲的軟肋,讓她瑟縮了一下:“我,我是為了幫朋友……”
“幫朋友……”喬易輕聲重複了一遍夏雲菲的理由,苦笑一聲,伸手扶住額頭,“夏雲菲,在你眼裏我就那麼不值錢嗎?二十萬?我都不好意思開口問你!”
夏雲菲靜靜地站在原地,久到喬易有些不安,想要換個話題時,她才驀然開口:“那二十萬是我的價值,不是你的。”
喬易一怔,剛想說話卻被夏雲菲打斷,她眼角發紅,背脊挺直,倔強地說下去:“你堅持到我宿舍來,現在你已經看到了,這就是我的生活。二十萬,對我這樣的人來說,真的就是一筆救命錢。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但我的錯,是不該幫著天娜去騙你。這二十萬,夠我後悔一輩子;我一輩子的懺悔,夠讓你消氣嗎?”
在這間簡陋的宿舍裏,自己毫無精致可言的人生,就這麼無所遁形地展露在喬易麵前。自卑感啃噬著夏雲菲的內心,卻也破釜沉舟地激起了她的勇氣——喬易可以不原諒她,但他不能將她看得那麼低,似乎她與他之間,隻有一場可笑的騙局,和他口中那不值一提的二十萬……
壓抑到極處,她對他的感情,就像一根拉滿了弓弦的箭,隻消輕輕放手,就會決絕地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