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和悲哀,正在默默等待著降臨的一刻。
她是誰?難道……是她嗎?
長及鎖骨的直發,隨著她轉過頭的動態而滑落到肩上,刺眼的陽光照射在那深刻輪廓的側臉,沒有瀏海蓋住的柳月眉下,美麗卻病態的眼眸正流露出迷惘的神色。
「她還能救回來的」───不知怎的,我抱持著這個沒由來的念頭,也許是因為她尚在猶豫不決沒有立即跳下去的表現,讓我認為她是不甘心就此死去,或者仍有值得留戀的人和事在這個世界,令她苦於無法拋下而走。
回過神的她終於發現到「我」的存在,臉上微妙的表情一變,驚愕的圓睜雙眼、張大嘴巴,然後麵容慢慢扭曲起來,陷入了嚴重的恐慌,抱著頭展開淒厲的刺耳尖叫。
嘴巴和喉頭都正在鬱動的「我」,似乎在跟她說話,但無從聽見當中的內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安撫、爭吵、責難還是什麼。隻見幻覺的片段愈來愈不穩定,彷佛是信號收不清楚似的搖晃起來。
周圍的聲音一下子完全消竭,赫然靜下來,緊張的氣氛反而愈來愈濃烈,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
她淒厲的抽泣著,手裏瘋狂的敲打著那隆起的肚子,直至痛得皺起眉頭才不甘心的停住。她繼續大叫、哭號、踏著慌亂的腳步,指著「我」說了一番漫長的說話,不過靜下來的聲音依然沒有回來。
「我」好像聽到最後,連忙提腿奔前,向她伸出手臂。
縱是慢了一步嗎?該發生的事,終究是阻擋不住。
隨風飄揚的長裙獵獵飛舞───搖擺不定的晃動景象,如同唱碟跳線一樣的略過,下一刻天台已變回空空如也的孤寂。依然光亮的天空下,四周都響起了受驚市民的呼叫聲、哭聲,在這個難受失落的地方纏繞不停。
明知道難以挽回的結果會是多麼的悲哀,卻禁不住握緊拳頭,直至皮肉滲出苦澀的血絲。探頭往下一看,慘不忍睹的屍體已經倒在驚心奪目的鮮紅血泊之中,四肢皆以不自然的奇怪角度扭曲,高高掀起的長裙下,斷裂破碎的慘白骨頭從大腿的皮膚刺穿而出。嚴重變形的歪斜頭顱,後腦滲出了透白色的腦脊液,睜大的眼睛被尖銳的混凝土磨爛了一半。
好惡心的震驚感覺,這種視覺上的衝擊,甚至遠遠拋棄了婉惜與難過的意味。不知怎的,我感受到一種惡意的焯熱氣氛在蔓延,像是拚命把最可怖的一麵傳遞給我,不把我嚇得心髒停止跳動都不罷休。
會不會是剛才顯現在天台鐵欄杆前的亡靈?是她在呼喚我、是她想跟我說什麼話嗎?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素未謀麵的她竟會找上我,也不明白讓我了解到這件事,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含義。
那麼竭力阻止一切不幸的「那個人」,很明顯是那時候的阿維吧,彼此的感覺很相像。我可以想象到,他一定是屏息注視著悲劇的經過,然後很大聲的叫喊,沒有提高音調地叫著。
幻覺開始淡去,咖啡廳的顏色突然變得無比鮮亮耀眼,彷佛在閃閃發亮般美好而純潔,老板播著的休閑音樂聲聲入耳,熱鬧地聊天的顧客帶來一陣明朗的氣氛。眼前阿維逗著花貓玩的愉快神情,充滿著突出和確實的存在感。啊,這些幻覺不知道到底是我聽得過份投入的妄想,還是由亡靈所呈獻來、真正存在於現實的事件?
完全的精神交流,似是到達了一個危險的極致。我未曾對任何人有這種代入得毛骨悚然的可怕感覺,卻對交往不久的阿維有這種感知,甚至可以說是「當初的喜歡,回想起來根本是毫不了解、冒險、胡來」。
而耀眼的難料未來,將會不斷地印證著這句話的真實。
***
幾天前,我搬開銀灰色的櫃子打掃,在下麵找著一本滿是塵埃、殘舊的簿本,應該是阿維以前的心情隨筆。一個月才寫了數篇,有時幾個月都沒寫過一個字,掀了幾頁後,連日期都沒有寫,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