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計較恐懼,這段日子的確過得很幸福。半年前,他的確對我做出傷害性的事,但那個也許隻是他太緊張吧,而且他已經很內疚,也跟我道歉了,接下來沒有再做相似的事,連吵架的場麵我現在也憶不起半個。

他過去的日記的言辭之間,都沒有明確寫著殺人的事,頂多也隻是記載自己被拋棄的經過和原因。總之,一切其實還是我的猜測而已,連最基本的犯罪證據都沒有。我不願去相信,他會把所有舍棄自己的女友,毫不留情的一個一個地殺掉。再者,要是真的全部殺掉了,屍體都收藏在那兒?難道不會被發現嗎?我嚐試理性地分析。

差不多回到家門時,阿維致電給我,說因為計算機學會的開會日期調動到今天放學後,作為谘詢顧問之一的他不得不留下,所以要晚點回家。雖然他並不是學校的老師或教學助理,而是計算機管理員,但學會的事他倒是很熱心,和學生們相處不錯,有時還一起吃午飯,聖誕節和生日時也收到不少學生送的賀卡。

像他這樣的人,有可能殺人嗎?不會吧。

還是,我已愛得盲目了?

***

當一個人的時候,偶然我會記起那夜的夢,在米幻的淡淡月光之下,位於慘綠色的淩亂草原中央,那棟被背叛和惡意所纏繞的「城堡」。那樣子的阿維,無論是真實還是幻想,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很悲哀。能夠把逼到如此田地的受害人,也許相對而言,是更為殘忍的人。

與其說是同情,倒不如說我竟然不知不覺把自己放在殺人者的立場,而為他悲哀。

我站在這間位於山上的兩層式小屋前,也就是我和阿維一起住了兩年多的家。這樣胡思亂想之際,回過神時,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繞到後麵的庭園發呆去。那是一個我很少踏足的地方,除了長著的那棵既不開花也不結果的尋常老樹,遠處就是森林的邊緣,沒什麼特別值得欣賞的美麗景色。

這裏隻是一片凹凸不平的爛草坪,有些角落很翠綠,有些卻是又幹又黃的,泥沙多於一切,所以我從來沒有在這裏種植什麼花花草草的打算。瞧這裏的土質,應該會白白浪費它們的生命。

太單調了,不論是屋裏還是屋外皆是,無論我怎樣努力去改變,都是逃不掉這死氣沉沉的灰暗色彩───庭園裏是恒久不變、不健康的黃綠色,屋裏則是配成差不多色係的統一家具和裝飾品。

早就該種植一些色彩繽紛的花卉吧,簡簡單單、生命力極為頑強、能夠適應這裏的差劣土壤、不用怎樣打理都能好好生存的就最佳。不過,世界上有這種花嗎?想著想著,我在細小的庭園裏踏著步。

然後我就注意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眺望遠處的枯黃色草坪上,突兀的長著一大撮茂盛的翠綠野草,有無數烏黑色的小蒼蠅圍繞著什麼飛來飛去,像一堆在空中追趕著清風的粗黑泥沙,也像是深海裏集體逃避著捕食者的慌亂魚群,看上去並不可怕,倒是讓我好奇起那件物事來。

會不會是一些沒有公德心的登山人士,遺下了什麼發臭了的垃圾在我家的庭園呢?畢竟我們沒有砌上高高的圍牆防盜,平日挺多小動物都會來這裏走動和覓食。我走過去,一腳向這些盤旋在半空的煩人小東西踢去,把牠們通通都嚇走,偏偏趕走它們後,卻是很快的又會跑回來,戀戀不舍的飛散在附近的空間吱吱作響。

就在我低著頭的視線接觸到蒼蠅們所包圍的它,愕然的我不禁瞪大眼睛,思想和動作都停滯起來,腦海裏隻剩下沒有盡頭的空白,然後於這片被吞噬了希望的難過之中,若隱若現的浮現著臉上濺滿血液的阿維,那憂鬱而殘酷的麵容,還有狠狠貫穿著「我」的心髒的鋒利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