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巧辯理時節話說得好,得到眾人同情,還可轉敗為勝。樂得將計就計,由雙珠借一題目,或是明言昨日丈夫便帶人暗中掩來,明知神鞭不能過界,故意不說,後被自己看破,誤認奸細,當時回轉,因來過界,好謀未成,今日又跟了來。
就算誤犯規矩,像狗男女這樣行為,也非本族人情所許。明日便是佳節,他乃本族酋長,不為同族中人出力增加快樂,反聽蕩婦之言,用陰謀暗算縱人犯法,再來作對。就這一條理由,便可白打他一頓,好歹先出一口惡氣。便將心意說了出來。
雙珠早就聽出那山婦土語說得不在自己以下,人頗聰明,野人的話也一樣會說。見山蘭氣憤頭上,把心裏的話全說出來,恐被對頭聽去,更加作對。偷窺山婦,正向黃山都交頭接耳,低聲密語,料其決無好意,幾次低囑,令其留心。
山蘭非但毫無戒心,反怒答道:“他們欺你初來,不懂這裏規矩,故意作對,真個可惡!我說什麼也饒那狗婆娘不得,今天非打她不可,正要他們聽見呢!好妹子,你不要怕,就算犯規,當眾評理下來,也沒什大不了事,何況過節祭神這幾天,誰都可以自由自在,樣樣放寬,就犯一點規,隻要沒有殺傷,也無妨礙。
越過山頭,那沒良心的如其心痛狗婆娘,恐怕弄巧成拙,不將神鞭還我,便說他們倚強硬奪了去。我們人已回到界內,決不怕他,我更有理可說,要他們的好看呢!”
雙珠覺著那山婦非但淫凶潑悍,貌更粗醜,估計黃山都這樣得新忘舊的野人,雙方情愛決不能久。照近日見聞,山蘭非但美貌聰明,能幹耐勞,為老人和全族中人所喜,並還立過一次大功,仗著應變機警,三年前同了幾個本族婦女,無意中發現強敵乘虛來犯,隻憑手中矛弩和疑兵之計支持了大半日,終於候到自己的人相繼趕回,大獲全勝。
因此黃山都雖然昧良變心,並不敢對她十分虐待。她哪一樣都比山婦高得多,隻要照著自己所說去做,必占上風無疑。但照目前這等做法,卻有好些不妥。
難得雙方一見如故,這樣情厚,自己又不能常住在此。恐其各走極端,兩敗俱傷。不說別的,為了這種薄情無恥的男子,悲憤成疾也是不值。昨日回去業已勸好,不料還是這樣氣盛,知其口直心快,當時按捺不住,人卻聰明聽勸。正在低聲勸解:“最好息事寧人,不可做得大過。”
忽然想起方才所說黃山都昨日暗中窺探之言雖是氣話,正與鴉鴉所說相合。照此情勢,狗男女分明存有深心,陰謀決不止此,山蘭卻說得如此輕鬆,莫要另外還有文章不成, 又想:鴉鴉本在一起,忽然失蹤不見,此女機警異常,山蘭說她去年才隻八歲,公然孤身出外探敵,連遇兩次猛獸,均被避過,歸途並還打死一隻。一個人常時往返數十裏,那一麵道路她都熟悉,所行比這一帶遠得多,好些大人都沒她熟。
雖不至於遇險失落,她和我這樣親熱,怎會悄沒聲人便走去,至今不歸?方才她人剛走,對頭便已出現,昨日又是她說暗中窺探的實是狗男女,並非敵人,神情十分悲憤。此時想起,俱都有因,莫要此女業已看出好謀,暗中溜走,去向老人報信不成?聽說這裏的人樣樣公平,不論何人犯規,一體受罰,除非有理,真要犯規,便老人也無用處。
不過事情難料,對頭知其有心陷害,或是另有別的凶謀,有她趕往通知,到底要好得多。何況此女生長此問,是否犯規和事情大小,想必知道。
既敢背了對頭繞往前途告發,可知並無妨礙。如無用意,隔了這多時候,人早尋來,哪有不見之理?再一回憶,鴉鴉先在自己身後,並未往前走動,轉眼人便不見,不是往旁便是往後,越想越覺所料不差,否則此女那樣依戀,形影不離,再三背人苦求,非要答應帶她同走,並將所練刀矛和縱躍飛馳之能當麵施展,說她非但從小習耐勞苦,連忍餓忍熱忍冷以及多走長路都下苦功練過,尤其是走長路已有兩年,不曾斷過一天。因其年幼,家無大人管束,老人憐她孤苦,令其同住花林塘,並命眾人另眼相看,從無一人欺負過她,老人事情又忙,每日起居均有定時,一出外就是多少天。
鴉鴉仗著無人過問,除常孤身遠出,探路探敵之外,便是約了童伴練習應敵,往來兩地,由她自願做探子,滿林飛馳跑上一整天不算稀奇,兩三天不眠不休也不飲食均不妨事,暗中練習不知有多少次,如肯帶走,決不累贅,並且大家都好。
就這兩三日光陰,連漢語帶山民語言竟學會了不少,不會的,也能聞聲會意,略比即知,這等靈慧的幼童實是少有。另有一件奇怪,除對老人阿龐一人最為忠心感激而外,山蘭平日也極愛她,她表麵也頗表示親熱,神情卻不真切。山蘭如其咒罵黃山都,必在一旁隨聲附和,格外顯得高興。
對於自己,卻是親熱依戀,樣樣出於真誠,防人之心更嚴,當著人,都是不相幹的話,隻一背人必要苦求同行,極力表示她的本領能幹,不怕吃苦,說完也必再三囑咐,千萬不可把所說的話告知別人。每一提起黃山都,終忍不住帶出一種悲憤之容。偶然有時警覺,還要故意想法遮掩。幾次探詢,答話支吾,並請不可告訴山蘭,以防他們是夫妻,難免泄漏,對她忌恨。
越看越覺她人小心深,自有難言之隱。實在見她可憐可愛,情不可卻,當日曾露了一點帶她同行的口風,便歡喜得眼花亂轉,抱著自己直喊親娘。此女生長山中,老人那樣鍾愛,眾人也無一個對她欺淩,除卻父母雙亡、家無親人,隻比別的幼童還要自在。如說幼童好奇,對漢家人發生傾慕,但是漢城之中不曾去過,以前話都不懂一句,如何一見傾心,對一個異言異俗的外族中人這等親熱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