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不早,因阿成先在你身後打手勢,這場公審決沒有幾句話的工夫,他一點頭便可下手。方才已用金角神笛發令,經我力保,此事與你無幹,凶手又由阿成一人承當了去,休說我無惡意,連他們也不會傷你,隻消住過七日,應了我族中的禮節,便可送你上路,連在此為奴將功折罪俱都無須。防你反抗生事,使我為難,隻得使你先委屈片刻,等阿成死後,便放開了。”
雙珠這時不知何故,對於阿成生出一種不可遏製的情感,聞言才知老人用意,所說又非無理。因未聽見身後有什麼動靜,回頭一看,不由心膽皆裂。原來阿成知事奇險,自己不死,雙珠必難活命。死誌已決,等她走後,便立向台口,朝下麵野人連打手勢,將雙手一背,靜候捆綁。
眾野人原得角聲暗示,一切均由老人作主,決無絲毫使其不平。先還以為對麵男女二人有心欺騙,各不相符,後見阿成摟抱雙珠腿腳親熱情景,看出二人真是情侶,這等生離死別互相愛護、一個爭死一個準備拚命的悲憤壯烈情景,由不得紛紛感動,複仇之心雖然一點未消,對於阿成反更生出敬意,並無一人搶先發難。
直到雙珠走後,阿成招手示意,暗示不可令雙珠看見,否則還有變故,這才由眾人中走出數人,因阿成自甘抵命,並無抗意,隻照舊例,走上五人。一個解下套索,將阿成綁向樁上,綁得也不甚緊。
另四個各將刀矛舉起,對準阿成頭和胸腹等處,等老人阿龐和雙珠把話說完,當眾公審,隻要阿成自願抵命,不要分辯,立刻下手。
看在雙珠眼裏,情勢自極險惡,當時悲憤填胸,大聲哭喊:“義父!你如真個愛我這幹女兒,便請設法將阿成放下,至少也等過了十九,由我二人擒來用毒刺的凶手,或是當眾公審,由我一人講理。我們死活都在一路,決不獨生,否則我也必死!”
老人見她那樣激昂悲壯,也頗感動,淒然答道:“好女兒,可知我一人不能違抗眾人,業已用盡苦心,才得保全一個嗎?為了救你,也說不得了。”說罷,也不再理雙珠,連朝對麵厲聲喝問了三次。阿成始終昂然自若,神色不動,從容將頭微點,一言不發,態甚強傲。
雙珠先急得雙腳亂跳,偏被幾個大力的蠻婦四麵夾緊,綁索又極堅韌,無法掙斷,後來又將兩腳綁上,越發跳動皆難,正急得心血欲噴,連聲怒喝:“如殺阿成,連我一起!”忽見老人又吹金角,聲更刺耳,料是發令殺人。正在悲憤情急,無計可施,忽見眾山民各舉刀矛,同聲怒吼起來,吼一次,手中刀矛便高舉一次,千百道寒光在日光中一齊閃動,耀眼欲花。頭一聲不曾聽清,好似“烈凡都”三字。心中一動,忙即停住哭喊。
靜心一聽,第二次怒吼又起,喊的果是“烈凡都”,一點不差。不知要喊過七聲方始下手,惟恐太遲誤事,剛剛急呼“義父”,猛一回顧,老人阿龐滿麵愁容湊將過來,看意思似因自己情急悲憤,打算勸慰神氣,忙喊:“義父!你是烈凡都嗎?我找的正是你。
你那人骨鎖鑰便在我的身上,快莫殺我阿成。等我說完來意,事完之後,將我二人一同殺死,決無話說,可好?”說時,瞥見斜對麵有三個幼童由森林中飛馳而來,當頭一個女孩似頗眼熟,又似長路跑來,剛出樹林便跌了一跤,另兩同伴正搶前扶起,相隔頗遠,不曾看清。緊急關頭,也未想到別的。
老人阿龐早為阿成義勇忠烈所動,想要保全,又無法子,又認定二人是情侶,否則雙方不會這樣情熱,惟恐雙珠殉情,辜負本心。正在為難,想要解勸,忽聽雙珠竟知道本族隱語神言,喊自己做“烈凡都”,心方一動,又聽人骨鎖鑰信符就在身邊,想起昔年恩人之約,此女競為自己而來,不禁心花怒發,不顧說話,忙取金角吹動。
這時下麵野人正喊到第六聲,台上四個行刑的野人,已各將手中刀矛二次揚起,作出猛砍猛刺之勢,隻等第七聲喊過,阿成便非死不可。台下還有兩三百個手持長弓長箭的野人,也將弓拉滿,對準台上,形勢險惡已極。就這死生呼吸之間,角聲忽起。
雙珠方聽出音韻悠揚,與前兩次所聞迥不相同,忽聽台上暴雷也似吼將起來,大驚前看,心神大定。原來台下野人聽出人骨鎖鑰業已尋回,這祖傳之寶忽然珠還,認作天大喜事,當時驚喜欲狂,同聲呐喊,歡呼起來。對麵台上四個野人也都搶向台口,朝著老人這麵歡呼舞蹈,表示慶祝之意。
雙珠身上綁索立被鬆開。先前做夢也未想到這一小塊人骨會有這大權威,絕處逢生,驚喜過甚,竟比昨夜被擒所受刺激還要厲害,加以一夜掙紮,始終不曾坐臥,方才用力大猛,一個立足不穩,幾乎暈倒。老人連忙將她扶起,低聲急呼:“好女兒,你所說是真的嗎?”雙珠連聲回答:“是真的!這東西乃我爹爹由花藍家白夷那裏取來,交他的人便是花藍家的老酋長。另外還有許多要緊話要和你說呢!”
說時,看出老人驚喜興奮緊張神情,料知事關重要。經此一來,阿成必可無事,方悔來時不明方向,顧慮太多,隻知記準書信和異人所說謹秘之言,始終不敢探詢烈凡都的下落,白吃了這場苦頭。忽然想起昨夜遇救醒來周身水濕換衣服的時節,好似胸前沒有掛著這樣東西,跟著阿成尋來,驚慌逃遁之中一直不曾想起,也未摸過,莫要被戛老麻迷倒時將它失去,豈不大糟!心中一虛,忙伸手懷中一摸,那塊人骨信符已不知去向。
如換平日,雙珠人最機警沉著。就是發現遺失,表麵上也不至於驚慌被人看出,當時隻將乃父符南洲得這塊人骨鎖鑰的經過,以及花藍家老夷酋死前所托的話,說將出來。
老人阿龐對她和阿成十分愛重,人更明白,深知這些祖傳之寶均是毫無靈感的枯骨朽木獸角所製,隻是祖先遺留,妖巫借此妖言惑眾,做些手法愚弄眾人之物,除裝神弄鬼、惑亂人心而外,一點沒有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