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在旁見野人越來越多,最妙是後來的人麵都未見,也未往前探頭張望,隻立在前麵一圈人的身後,由此不言不動,不消片刻,便圍成一圈又緊又密的人城,除卻樹便是人,更不見絲毫空隙。臉上全都畫得花花綠綠,凶醜怖人。因其從小生長森林之中,習於勞苦,終年與毒蛇猛獸、寒暑險阻搏鬥,一個個都是筋骨健強,身輕力大,形態威猛,比同來八十壯士仿佛還要強健多力。
這多的人四麵包圍過來,憑自己的耳目,事前竟會不知,直到近前,方始警覺到極輕微的聲息,一望而知不是易與。如此越來越多,不進不退,心疑林中野人都有奇怪風俗,必是他那頭領還沒有來,想等人到以後請命處置。
看他們這樣戒備森嚴,多半把人當作網中之魚,決不像有好意。最著急是,愛妻想盡方法口說手比,對方老是那麼形貌冷酷,絲毫不加理睬。如有商量,怎會這等神氣!
驚險緊張頭上,非但把方才嘯聲忘記,反而越想越覺可慮。見雙玉方法業已想盡,終無應聲,有心往前試他一試,無論怎麼逼近,對方始終一步不讓,也不動手,看樣子決不會把路讓開,放人過去。如其硬衝,又恐本來無事,激出變故。
左右兩難,正和雙玉低聲商計,如其酋長到來,發現危機,仍用前法,施展輕功聲東擊西,看準空處,冷不防一翻身,徑由人頭上麵飛越過去。及至四外一看,一麵來路盡是密林叢莽阻隔,插翅難飛。另外兩麵,就這一會,非但人圈越來越厚,哪一麵都有不少,並且外圍樹幹上麵也都到處伏有野人。另外那一麵都有數十個,往來飛馳,不曾近前,男女老少都有。
因是赤腳,又在林中跑慣,端的捷如猿猱,輕得聲息皆無,不是隔近一點也聽不出來。斷定形勢嚴重,無論走哪一麵都有埋伏。如由人上飛越過去,休說眼前這一大片決不放鬆,便那樹上地上這些野人的刀矛鏢弩也是難當。
一時情急,勾動前念,忍不住挺身向前,厲聲大喝:“我們來尋烈凡都!如其在此,快些請來相見,否則也請指點地方。我們決不侵犯你們!”
路清土語更是有限,為防對方不能明白,說得頗慢。又因野人未必通曉,“烈凡都”
三字說得分外有力。平日語聲又極洪亮,這幾句話還未說完,那些惡鬼一般的野人,本和木偶一樣立定不動,聞聲忽然起了騷動,紛紛驚顧。有的並在交頭接耳,低聲急呼,麵現驚疑之容。
這一來,連雙玉都當有了用處,想起烈凡都乃野人最敬佩的老酋長,剛一說這三字便有反應,看神氣,也許無意之間將他尋到。心中驚喜,便照平日所聞野人對所最尊敬的人所用稱呼禮節,二次忙立向前,雙手交叉一揮,再將寶劍拔出,朝空一揚,大呼一聲:“烈凡都!”
路清以為雙玉比他更能明白野人風俗,又見四外野人互相驚顧騷動神氣,也想學樣。
第三次“烈凡都”三字還未出口,忽聽一聲暴噪,四外野人紛紛縱起,互相撞擠,搶著狂奔,仿佛有什麼大的災害將臨,爭先逃命一般往來路馳去。
這些野人跑起來又是極快,轉眼之間人都逃光。同時看出人數之多少說也有二三百個。自己隻得兩人。這類凶悍無比、遇見仇敵連死活都不顧的野人,不知何故,聽到烈凡都三字,竟會如此膽小害怕,實在不解。路清不由心寬膽大起來,斷定對方如此膽怯,烈凡都必是他們酋長無疑,還想追上前去,令其引路,前往求見。雙玉連忙一把抓住,急呼:“你去不得!”
路清見她麵有愁急之容,忙問何故。雙玉答說:“烈凡都如其是他們酋長,至多當我們貴客看待,怎會嚇得逃走?如非是他們最怕的人,便有別的原因。爹爹來信原說先到楠木林尋見異人再去,內裏必有文章。野人風俗奇特,我們方才冒冒失失喊了出來,莫要無意中犯了他們大忌,那才糟呢!真要肯當我們是客,如何一聽就逃,比見了活鬼還要害怕?往好的說,他們就此不敢再見,那是便宜。否則,他們酋長現還未到,此去也許還要引來強仇大敵。這還是誤會到底,怎麼分解都無用處。我們不想方法往相反一麵趕緊逃走,如何還要追他,自投羅網呢?”
路清聞言大驚,越想越覺所說有理,方答:“我雖常聽嶽父閑談,相從年淺,所知不多,你說的話果然可慮。無論如何,我要見人,也應乘他未來以前,打點好了退路再作計較。
我看別的東西均在其次,食糧最關緊要。我們先將隨身糧袋裝滿,別的能帶則帶,不能帶,隨時在途中丟掉。遇上敵人還可用作疑兵,將其引上歧路,你看如何?”
雙玉方答:“事不宜遲,越快越好。”忽聽野人去路上又傳來聲清嘯,比方才近了一些,同時,又聽眾野人喧嘩騷亂之聲,雙玉忙道:“他們果然去而複轉,還不快逃!”
路清忙道:“這嘯聲似與以前所聞相似,你可聽出?”雙玉也是想起,方答:“我方才也曾聽見,據我意料,決非野人所發。你今早曾見兩個前朝裝束的男女漢人走去,所行也是這一麵,莫要前麵就是楠木林吧?”
路清聞言,心方一動,嘯聲已由遠而近,來勢絕快。知道就有敵人尋來,逃也無及,又聽出野人喧嘩之聲由近而遠,與之相反,來人嘯聲也隻有兩個,心想:這嘯聲許是今早所見兩人去而複轉,莫要為我而來?反正無法避免,就往回路逃退,像這類身輕力健、為數又多的野人,早晚必被尋到,轉不如對麵相見,相機應付,比較有望。互一商量,決計等在當地,掩身窺探,隻要來人不多,沒有敵意,索性與之明言,省得遲疑不決,老擔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