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象他跳下去,沒能回到原來的世界,身體一路下墜,最後在某個地方摔成一片血肉模糊,他想象明天太陽升起之後被白鳳看到那樣的自己時白鳳的表情,左胸口那個給予全身熱量的地方好像被什麼擠得滿滿的,滿到要從他的鼻子、嘴巴各個可以溢出來的地方溢出來,那種溢出來的酸慢慢覆蓋他全身,讓他渾身顫唞。他能想象,白鳳一定會死死繃著臉,偏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顫唞的時候會微微下垂,身體僵直,好像被冰凍了很長很長時間,稍一鬆懈就會碎成碎片,比摔成一團肉醬的他還要碎。

他想象他回到原先的世界,白鳳找他的樣子,這個樣子他不是很確定,也許白鳳會很冷靜的分析他的去向,因為沒有屍體,對於一個殺手來說沒確認屍體一切都不算完,所以白鳳可以一直去找他,直到他不想找了為止;也許,白鳳會癲狂,會恨不得想殺了他,把他巴拉到肚子裏,後悔沒有早點斬斷他的手腳讓他自由的離開他的視線;也許白鳳會……找到這個永遠不可能被找到的地方,然後看到從他血肉裏摳出來的這條短信。

不管是哪個想象,結尾都是以他的祈求結束的。

白鳳,找到我。

但是,那沒可能。

白鳳,阻止我。

但是……那沒可能。

人,像盜蹠他們這種將責任看得最重的人都有個算是優點卻也是缺點的特點,在那種時候,他越想留下來,責任心就會把這種感情壓製得更死,他會在嘶喊他想留下來的同時被一遍遍提醒那是自私的,是錯的,是背叛,是一種不可饒恕。

所以,他跳了下去。

然後,他回去了。

盜蹠忍不住嗚咽,他想嚎啕大哭出來,可是不行,他還記得哥哥就在隔壁,他隻能死死咬著手掌靠近動脈的地方,把自己的哭聲壓下去。

“白鳳……白鳳……白鳳……”

盜蹠模糊不清的呼喊從手機對麵傳來,白鳳的心被高高揪起,他仰起頭抬手狠狠壓了下眼睛,換了口氣才開口,眼裏帶著深到看不見的瘋狂:“小蹠,你在哪?我去找你,馬上過去!你在哪?”

盜蹠捂著嘴拚命搖頭,搖了好幾遍才想起來對方看不到:“不要,別掛電話。”

白鳳捏緊手機,剛才站起來的他看到外麵一望無際的海麵,黑沉沉,看不到邊際,看不到出路。

“好,不掛電話,我陪你說說話。”

但其實到最後兩人誰也沒再說什麼,他們要說的太多了,太多太多,多到無法開口。因為他們之間隔了的不是所有人眼淚的那短短幾天,而是兩世,整整兩輩子。

他們就這樣聽著對方的呼吸聲,閉上眼睛,感覺對方就在身邊,近到伸手就能觸及。

隻要想想電話那頭的是誰,他們的心就被填的滿滿的。

門外,柳下惠聽到房間裏壓抑的哭聲低下去,最終消失,無力的靠著牆滑下去。

是他這個當哥哥的沒用,他幫不了自己弟弟,什麼也幫不了,隻能聽著他哭,哭得這麼絕望。

柳下蹠從來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在夢裏呼喚那個人的名字的,一遍一遍,好像杜鵑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