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園舊貨市場，北京三教九流聚集之地，曆來以舊貨和古董交易聞名大江南北。每逢周末，著名的鬼市開張，淩晨不到三點開市，天一亮就散。往來北方各地的古董販子專門挑這個時候交易，黑燈瞎火，玩的就是鑒別古董這份眼力。所謂鬼市，就指開市時間是隻有鬼魂出沒的深夜。
周日上午十點，蕭偉背著一個巨大的蛇皮包，拉著高陽走進舊貨市場旁一家茶樓。進門時高陽注意到，茶樓門口寫著四個大字：“瘸三茶樓。”高陽點了點頭，心想這名兒起得不錯，俗中帶雅。
茶樓內熱鬧非凡，坐滿剛剛淘換完東西一臉洋洋得意的古董迷。大夥兒一邊喝茶，一邊吹噓著自己的眼力，互相品評對方手裏的東西。
一個領班模樣的人見兩個人進來，遠遠迎了過來，看清楚是蕭偉，一愣，道：“喲，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小偉啊，有日子沒見了，怎麼著，不是聽說你金盆洗手，娶媳婦了麼？”
蕭偉咧咧嘴，道：“我說你怎麼一上來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又離了！”那領班道：“喲，怎麼又離了，這是哪兒話兒說的！”蕭偉顯然有些不耐煩，道：“我說你有完沒完啊？玩兒膩了，踹了！”高陽聽了蕭偉這話，神色一變。
那領班趕緊賠笑道：“是哥的錯！怎麼著，今兒個過來是？”蕭偉道：“我來找三哥，三哥在麼？”領班顯得很殷勤，連聲道：“在在，我給你叫去，哥兒倆先這邊坐！”把兩個人引到大堂角落一張桌子，忙不迭地去叫人。轉身那一刹那，高陽注意到那領班背向自己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使本來很和藹的臉上，顯得有幾分猙獰。問道：“這人是誰？”
蕭偉大咧咧坐到沙發上，把手中蛇皮包放在兩腳之間，道：“他啊，‘刀疤’，三哥手下一崔本兒！”高陽又問：“我們今天見的，就是那個三哥？”蕭偉道：“對，外號瘸三，潘家園這一帶大拿。不過他一般不做古董生意，隻是有事兒的時候幫別人掌個眼兒什麼的。這茶樓就是他開的，大家有拿不準的東西，就到這兒找他幫忙。三哥這人不錯，值得一交！”高陽道：“原來不是挖金礦的，是賣水的。”
蕭偉問道：“什麼賣水的？”高陽正要解釋，瘸三已經一瘸一拐走了過來。高陽暗自打量來人，隻見這瘸三三十來歲年紀，瘦小精幹，理著一個見棱見角的板寸。
蕭偉站起身來，很親熱地與瘸三打著招呼。瘸三使勁兒拍了拍蕭偉肩膀：“小偉啊，有日子沒見了，最近哪兒發財呢？”蕭偉一笑，道：“發什麼財啊，瞎混！”瘸三點了點頭，老練地打量打量蕭偉一旁的高陽，問道：“這位是？”
蕭偉道：“這是我發小兒，高陽，有學問的人，大記者！”瘸三顯得很親熱：“來，坐，坐，哥倆喝什麼茶？我這兒剛到了一批上好的鐵觀音！”
兩個人坐下，蕭偉擺了擺手，道：“不麻煩了，我今兒個過來，是有個事兒找您幫忙。手裏有件兒東西，想讓三哥幫我掌個眼兒。”瘸三笑道：“小偉什麼時候也做起古董生意了？”蕭偉嗬嗬一笑，道：“我哪兒有錢倒騰古董啊，我也就是瞎混，嗬嗬……”
蕭偉彎腰去摸地上的蛇皮袋，“刀疤”突然急匆匆走過來，蕭偉停住手。“刀疤”向蕭偉兩人笑笑，低聲對瘸三道：“三哥，劉教授來了，說有件東西想收，有點兒拿不準。”瘸三沉吟片刻，道：“就讓他們過來坐吧！”
“刀疤”看了看一旁的蕭偉和高陽，沒有動。瘸三一笑，道：“小偉他們又不是外人，去叫吧！”“刀疤”這才轉身離開，不大會兒工夫，引著兩個中年人走了過來。
為首的是個胖子，戴著眼鏡，一看就是個讀書人，後麵一個身材消瘦，一臉猥瑣狀，看樣子是個外地人。兩個人向瘸三打了個招呼，瘸三微微頷首。胖子回身兒道：“把東西拿出來吧！”那瘦子點頭哈腰上前，從懷裏摸出一個紙包，裏三層外三層打開，一個巴掌大的銅製香爐擺在了茶幾上。
瘦子退了一步，轉頭看了看瘸三的臉色。瘸三大咧咧坐在沙發上，不露聲色，先瞟了瞟一旁的瘦子，這才低頭觀察麵前的香爐。胖瘦兩人都緊張地觀察著瘸三的神色。
隻看了兩眼，瘸三伸手拿起香爐，高陽注意到，他並沒有拿離自己最近的那條腿，而是掏到後麵，拿起最後麵那條腿。瘸三又看了看身邊的瘦子。
瘦子似乎有些緊張。瘸三把香爐放回桌上，問道：“開多少？”瘦子把袖子伸過去。瘸三擺了擺手道：“我不是生意人，不用跟我袖裏乾坤，直說吧！”
瘦子縮回手，賠笑道：“正兒八經的東西，十八萬！”瘸三笑了笑，上下打量了那瘦子幾眼，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點了根煙。開始似乎無意地用打火機敲擊香爐那條後爪，隨著瘸三的敲擊，香爐一點一點向桌邊移動著。
瘸三道：“三萬五！”瘦子臉上肌肉一顫，道：“那哪兒成啊三哥，這可是真東西啊。”瘸三不理他，繼續敲擊。香爐一點一點向桌邊移動。瘸三再次開口：“三萬！”瘦子神色緊張，道：“三哥，您不是跟兄弟開玩笑吧？”瘸三麵無表情，繼續敲擊香爐：“兩萬五！”
香爐已經快從桌上掉下來了。瘦子額頭見汗，又扛了片刻，上前一把抱住香爐，有些哀求地道：“三哥三哥……行了，兩萬五就兩萬五！今兒是遇到高人了，我認栽！”
瘸三不理會瘦子，回過身對胖子道：“這價錢，收不收你自己拿主意，反正賺不了多少！”胖子連忙鞠躬：“多謝三哥了，多謝三哥了！”兩個人拿起東西，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