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他握住布卷,恨不得擠進血肉之中,“十年前在下已與妖族首領凝冰穀穀主弗惑立下誓約,仙魔一戰戰妖族絕不出手。但我若未履行承諾,用不著沉淵出手,流川之上眾妖也會將我撕碎。這一次,我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退路,所以,請相信我。”
請相信我。字字落在白逸之的心頭。
“楚四歌,你果然……”雙瞳微微一縮,白衣男子立在原地,垂了眉眼輕聲道,“……很喜歡她。”
“是。”他點頭,目光灼灼,“比任何人都喜歡。”
“……想和她在一起?”
“是。”楚四歌忽然笑起來,“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那麼,保重。”
楚四歌沒有說話,深邃的眼瞳中騰起苛烈魔息。
淡而簡潔的道別過後,白逸之轉過身來,將目光投向黑煞宮宮門之外,他側耳聽了片刻後,緩緩拔出織羽劍,冷笑一聲,“雖然現在說有些晚了,不過依照眼下的狀況,魔尊大人是不準備放我離開了罷?”
此刻黑煞宮外,眾魔聚集,靜靜等候魔尊的命令。
德高望重的沉淵修仙之人孤身闖入黑煞宮,雖不知其中蹊蹺,但魔物們相信,楚四歌會給出一個解釋。
“啊啊,所以說你們這些修仙之人,盡給人添麻煩。”楚四歌長長一歎,慢慢走向白逸之,垂在身側的雙手已然幻化做利爪的模樣,鋒利無比,他周身籠罩在濃厚的魔息之中,好似在以這種方式來向對手進行宣戰,“雲府一戰,該分個勝負了。”
是的。他必須給族人做出一個交代。
“正合我意。”白逸之笑著揚起手,潔白寬袖飛舞,長劍流光,宛若天人。
*
黑煞宮外,眾魔漸漸開始躁動不安起來。
“各位莫要著急,人……總會出來的,捉了那修仙之人,魔尊必有重賞。”妖冶且神秘的紅衣女子,坐於巨大的鬼傀儡之上,逗弄著纏繞在手臂上的赤色毒蛇,笑意吟吟望著黑煞宮的唯一入口。
那張臉,那副皮囊,都是借用另一個女子的。十年前,金蟬生命燃燒耗盡時,毀去了二人合用的一具肉身,她借助乾坤鏡的力量才得以僥幸逃脫,而後占據修仙女惜槐的身體,苟延殘喘至今。
百鬼魅王菩提剩下的,唯有像火一般耀眼的紅衣。
來者不是百裏逐笑,那麼是誰並不重要。菩提隻是想知道,楚四歌對於敵方的入侵者,會如何反應——十年前他向沉淵下戰帖,這舉動已經令她心有顧忌,眼見大戰在即,那家夥仍與修仙之人有所瓜葛,私下去塵世剿滅金蟬的殘魂,不詳的預感越來越令她坐立不安。
又等了片刻,黑煞宮仍舊沒有動靜,唯有兩股強而劇烈的氣場在急劇碰擦著。菩提終於有些耐不住,招呼傳令的小魔,“榮軒那裏怎麼說?不過來看看熱鬧嗎?”
“回、回稟百鬼魅王,宗主大人對此事並無興趣,說是不過來了,一切全憑百鬼魅王做主就好……”
聽得這般回話,她不由皺起秀眉,心生不滿:當年的黑煞獒王如今早已是萬魔拱服的魔尊,當年的幽冥王也已經被楚四歌立為魔域宗主,而自己卻還是當年的百鬼魅王,遲遲沒有人改口稱她為“魔尊夫人”。
惜槐樣貌雖算不得傾國傾城,倒也頗為清秀,十年來菩提占著她的身子,卻存了一肚子苦水——楚四歌坐上魔尊之位後雖沒有再與她為敵,可也沒有再與她親近,更不用說履行承諾娶她為妻。
理由很簡單,她的那張臉,他不願見到。
他說,你為我效力,贏了這場仙魔之戰,我便接受你這張臉。
作為一個女人,菩提心裏到底是恨的。命運往往叫人無法捉摸,她以為自己拚盡全力,就能夠得到想要的東西,兜兜轉轉十年,卻還是一無所有。她不知道楚四歌是否真的喜歡她曾今的那副妖豔皮囊,隻是如今的自己,麵對他這樣一個蒼白無力的借口,居然說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
怎麼辦呢?擺脫毒蠱“相思疏”之後的楚四歌,她根本沒有辦法牽製住。
所以菩提隻能選擇相信,楚四歌是個喜歡美麗光鮮女人的膚淺之徒。
至少比對她從來沒有絲毫感情要強上許多。
☆、流顏之殤
殷紅的血液肆意潑灑在黑煞宮大殿地麵上,像一幅巨大的畫,隻等繪者添上墨色虯枝,便是極好的紅梅圖。
黑衣男子低著頭,麵色凝重地拾起地上掉落的織羽劍。
黑煞宮正殿之中眼下隻有他一人駐足,愈發顯得冷清,孤單。
“抱歉了啊。”
他的聲音低到不能再低,橫起織羽劍來慢慢擦拭。曾幾何時他羨慕過這柄劍的主人,他白衣白冠,站立在雲端,世間最珍貴玉石一般耀得人眼睛痛。當那個男人麵容平靜消失在他眼前時,他隻覺得愧疚與自責。
作為魔族,想要在流川之上生存,是有規則的。而楚四歌要做的,他拚命所要做的,就是不惜代價打破這個規則。
深深吸了口氣,他揮了揮手中長劍,朝出口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