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發一言地看著她,隨即將手中尚未燃燒殆盡的焦黑身體,拋穢物一般丟了出去。
☆、多餘之事
焦炭一般的東西正巧落在狐狸青仔的麵前,它抬起爪子小心翼翼動了動,又湊近一嗅,頓時被血肉燒焦的腥臭味逼退了好幾步,幹脆躲在距離二人不遠的石縫中,瑟縮著不願上前——它害怕如今的楚四歌,與當年借宿在雲府的那個男人全然不同,當然,它更害怕心情糟糕的百裏逐笑。
“你……把她殺了?”百裏逐笑瞥望一眼楚四歌丟出去的屍體,聲音有些顫。
“如你所見。”
雖早知答案,然而聽他冷言一句,她心裏終歸不是滋味,木訥道,“她是惜槐。”
“哦,是嗎?我隻當她是菩提,百鬼魅王菩提。”黑衣男子說得雲淡風輕,似乎並未有將少女的提醒放在心上。
“那你更不該殺。”
“為什麼?”他來了興致,雙手抱肩,緩緩落在她的麵前。
“你說過要娶她的,你卻殺了她。”百裏逐笑的聲音很輕,卻足以讓他聽見,這話剛說罷,她便自嘲般地笑起來,又道,“對不起我忘了,魔尊大人的話不能隨便相信,言之鑿鑿的東西,事實上統統都是狗屁!”
楚四歌沉默了片刻,忽而又勾起嘴角,“是,我說的話是不能相信,我以前還說過很喜歡你這種蠢女人……”
百裏逐笑臉色稍變,剛想說幾句冷言諷刺,誰料那家夥自己又接下了後半句話,“……事實上過了這麼久,我還是覺得自己喜歡你這種蠢女人,喜歡到……一直對別人說謊也絲毫不在意。”
她語噎。
低頭佯裝理頭發,妄圖遮去麵上的緋紅,耳邊隻有呼嘯的風聲,她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楚四歌有說什麼旁的話,便小心翼翼與他道,“你的計劃……我都知道了,全部,所有,我都知道了。”
到最後還是沒有瞞過去。楚四歌幽幽歎了口氣,開口卻是嘲弄的口吻,“啊啊,這麼久才知道嗎,說你蠢一點也不過分呢。”
“‘蠢’是多餘的啦,混賬東西!”
“‘混賬’也是多餘的!”
再熟悉不過的句式,再熟悉不過的辯駁,兩人對望了片刻,忽然都笑出聲來,好像先前的一切誤會都在這一瞬間冰釋,但事實上,百裏逐笑心裏明白,兩人間的關係,用“誤會”二字已經無法涵蓋了。
末了,她幽幽道,“得到修仙之人的布陣圖,然後,給你的族人指一條不歸路,讓他們一個個去送死……嗬,楚四歌,我不明白你這麼做究竟有什麼意義?但是,我依舊慶幸當初沒有將布陣圖交給你。”
“我也很慶幸那東西你沒有親自交給我,啊啊,我所認識的百裏逐笑,就是這樣子的啦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至於意義……你覺得我做這些有什麼意義?”他沉了聲音,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所想,一步步朝她逼近,那樣的神情是百裏逐笑所未見過的:那般迫切,好像是在向她尋一個苦苦等待了許久的答案。
她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麼,那個答案,在她的腦海中縈繞許久。
“我覺得……”仰起臉來深深吸了口氣,她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覺得與其說那是個計劃,不若說那是一個笑話。楚四歌,誰允許你做這些多餘的事情?白師兄和柔卿他們也是因為這件事才……真正愚蠢的是你才對。”
“我隻能想到這個辦法。”他像個犯錯的孩子。
百裏逐笑先是一怔,隨即試探了問,“……是我爹逼你這麼做的嗎?”
“不,是我自己向流川侯大人提出來的……我希望,能替你清除日後可能遇上的所有障礙。”下定決心一般走到她的麵前,楚四歌屏住呼吸,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無比,“還記得我與他下的那盤棋嗎?他讓了我一局,所以這一次,作為禮尚往來,我也要讓你們毫無懸念的贏一次,不是嗎?如果流川之上,再無魔族,再無魔域……這份彩禮,你可滿意?”
他伸出手,撫在女子軟軟垂下的發上。
這麼多年,她的樣子分毫未變,像是時間定格在她那從未流逝。隻是初見那年,少女眼角的一點點蠻橫稚氣,眼下卻是下落不明了。
沒有躲開男子的手,百裏逐笑重重咬著下唇,沉默了半晌才抬眼看他,“我隻是有點不敢相信,我們還有可以這樣好好說話的機會,我一直以為……那天,我是說,在你的房間……我一直以為就是結局了,再見麵時,或者你殺了我,或者我殺了你。”
他一把將她抱住,將臉埋入她的烏發裏,狠狠罵了一句:蠢女人。
躲在石縫見證奇跡時刻的白狐狸大大打了一個嗬欠,悠哉搖了搖蓬鬆的尾巴:確實很令人驚訝,那隻魔物居然為了自己比惡魔更惡魔的姐姐甘願成為整個魔域的罪人,不過更令它驚訝的是,那個比惡魔更惡魔的姐姐居然沒有用親吻作為回應。
百裏逐笑就呆呆立在那裏,似乎巨大的喜悅已經令她失去了言語的能力,過了很久她的長睫才微微抖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