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臨下地望向無邊夜色,卻恍惚瞧見高階下婉然下拜的身影,火紅刺目的鮮豔。
他踉蹌著往前一步,踩了個空,腦子也恢複了清明。
崔盛春戰戰兢兢地托著他胳膊,站在台階下顫悠悠地開口:“陛下!陛下!”
他泠然一笑,推開了崔盛春的攙扶穩住身子,轉身正要登輦,卻突然身子一晃,整個人不受控製地狠狠朝後栽倒過去……
混沌中,他看到那個姿容無雙的女子蒼白地笑著同他說:“陛下一定要記得,我是蘇阮,我是喜歡陛下的蘇阮……”
李晗月?
蘇阮?
抑或薑淇澳?
都是誰……
元熙十一年春,齊以大將軍言默為帥,領兵百萬西征匈奴,曆時三年,於元熙十四年夏,終擊破匈奴王庭於塞北水豐之地,至此,匈奴於大齊朝廷之威懾蕩然無存。
次年春,為表大齊天威之遠,孝章帝薑淇澳賜封夫人李氏晗月夫人之名,以天朝之尊賜其女帝之號回返西域,重建西涼國,治西域安定。並於西涼女帝離京時大赦後宮,宮中多有年老病弱之宮人皆可自請回鄉,以示天威浩蕩。
他用三年的等待替心愛的女子報了仇,卻再換不回那人一彎淺笑。
他望著那個身披五彩鸞衣乘車遠去的背影,突然想起許多年前,穿著同樣彩衣的女子微微頷首,站在高階之下向他跪拜行禮時的模樣。
隻可惜,背影,永遠無法麵對著他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不隻是有點雷……
☆、寧良人
蘇阮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沒有綠光幽幽的冥府,沒有殿宇巍峨宮牆,也沒有滿目流光溢彩的綾羅綢緞。
她躺在一片濕漉漉的泥濘之中,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沉重的眼皮也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瞧見了一絲天青煙雨色,便再無法支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難道這次,隻是個龍套?
一個隻有出場沒有台詞的屍體龍套?
雖然很疼,但蘇阮兀自盤算著,要是就這麼著躺屍一百多回,能不能算完成了閻王的任務呢……
就這樣渾渾噩噩了不知多久,蘇阮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趾高氣昂地在她耳邊響起來——
“唉!你死了沒,沒死就動一動!”
說著,那聲音的主人似乎還狠狠踹了她一腳。
從第一美人的殊榮中還沒怎麼清醒過來的蘇阮頓時有些火大,認為自己即便此生不是什麼第一美人了,但,起碼也是個有自尊需要被憐惜的女人吧!這個聽聲音感覺應該是個漢子的家夥,怎麼可以這麼粗魯的對待一個弱到快要死掉的女子,真是一點教養都沒有啊……
“唉!死了沒!”
“少爺,小的瞧著她八成是沒氣兒了哎,不如……咱們換個地方去找?”
“換什麼換!你沒瞧見這巷子已經到頭了,鳥不拉屎的破地方,躺著這麼個破爛似的醜女人,等爺回去找那個臭道士,看不扒了他的皮!”少年一身戾氣地狠狠踹了地上躺屍若破布袋子的蘇阮一腳,轉身要走,雙腿卻突然一頓,低頭便瞧見一張泥巴血水糊住得臉滿是倔強地瞪著自己,立刻滋兒哇亂叫地蹦起來老高。
蘇阮氣力不濟沒抓牢靠,便結結實實地正臉朝下摔在了少年剛才站著的地方,吞了一嘴的泥巴,反倒有了些力氣。她狠狠地呸了幾口嘴巴裏的土腥味兒,仰頭去看驚魂未定的少年,那人一身雨過天青的直裾深衣,鬢發整齊地用一塊墨玉束在頭頂,顯得英姿勃勃很有幾分不同於紈絝的氣勢,可……袍角處的血腥泥濘,卻又叫他十足十成了個紈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