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明明天氣預報上溫度挺高的,怎麼這麼冷啊艸!”
溫淩默默看了眼她隻穿了絲襪的大白腿,無語望天。
在酒店休息一晚他們就去了工廠。負責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微胖的廠長,姓周,笑起來跟彌勒佛似的。
溫淩來之前還挺忐忑,以為會遭冷臉,誰知對方態度和藹,還熱情接待了她們,弄得她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工廠在郊外,這會兒已經停工了,廠裏也沒什麼人,僅有的幾個穿工作製服的也不在幹活,三五成群聚在材料堆邊席地而坐,不是抽煙就是打牌。
周廠長有些尷尬,跟他們訕笑了兩下,過去板起臉道:“上班時間,你們怎麼都坐地上打牌啊?”
“還上什麼班?!廠都要關門了!”其中一個瘦高個的猛地丟了牌站起來。
這人皮膚黝黑,眉眼陰鷙,目光朝這裏掃來時,麵無表情地哼了一聲,溫淩心裏無來由有點緊張。
張月卻氣不過,小聲道:“就是個搬磚的,有什麼了不起的?衝誰甩臉子呢?!”
她聲音壓得很低,這邊又空曠,照理對方是聽不到的,誰知那人眉梢一挑,不陰不陽地道:“是啊,我們是泥地裏打滾幹活的,自然比不上總公司來的各位高管。您大老遠過來看我們怎麼下崗,真是辛苦了。”
這一句像是點燃了炮仗的火苗,底下幾個工人也紛紛站起來,把他們一行人圍了起來。
張月這才後怕,死死拽著溫淩,色厲內荏道:“你們想幹嘛?造反嗎?關廠是上麵的決定,不服你們去上述啊!在這裏衝我們瞎嚷嚷,有什麼用?!”
溫淩聞言臉色一白,使勁扯她的衣袖。
奈何已經來不及了。麵臨失業,撫恤金也沒有到位,本來這幫人就都憋著一口氣,但是礙於人微言輕,反抗不了,隻能忍著。
張月的話,等於把他們的傷疤盡數撕開,把他們那些卑微和無力都擺到了台麵上。誰能忍受得了?
一時之間,群情激湧,他們被圍得水泄不通。周廠長怕出事,急得如熱鍋螞蟻,奈何壓根擠不進人群。
張月臉都白了,一個勁兒地問溫淩該怎麼辦。
溫淩也後怕,強裝鎮定地提起嗓門:“大家安靜一點!這是總公司的決定,大家要是覺得不滿,可以向北京那邊提意見書,在這裏鬧也沒有辦法解決問題不是?”
四周稍稍靜了些。
誰知,那個瘦高個的工人瞥了她一眼,冷笑道:“這種敷衍的話我聽得多了,公司讓你們過來,不是已經決定了要關廠子了嗎?我隻問你一句,這麼多人的去向怎麼解決?”
溫淩到底第一次麵對這種情況,慢了一拍,沒對上話來。
四周氣氛又熱烈起來,猶如煮沸的水。
這幫人經常幹活,個個肌肉虯結人高馬大,把他們團團圍住猶如圍住幾隻小雞仔,好似下一刻就要揮拳頭打上來,幾人嚇得渾身發抖。
這時旁邊卻有人插話笑道:“你們聚在這裏鬧事,公司就會給你們解決嗎?鬧哄哄的,像什麼樣子?”
幾人回頭,發現是兩位男士,好像剛剛就站在那邊了,像是看熱鬧的。說話的是個穿西裝的高個青年,手裏還端著筆記本,說完回頭跟另一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身後那位也隻是微微笑。麵對眾人憤怒的目光,像是渾然不在意似的。
這人穿得很休閑,白色毛衣,簡單西褲,卻是一派從容落落的大方,似乎不是一般人。
瘦高個的打量他們一眼,不知這兩人底細,但還是存了絲忌憚,唯恐是總公司來的高層,沒有馬上開口。
那個穿西裝的高個青年卻瞟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興榮不是已經有了章程,要在豐台建立新的產業園?你們當中,起碼有一半的人會被調過去,談何工作沒有著落?你卻在這裏鼓動大家鬧事,是什麼居心?說得冠冕堂皇,其實是為了你自己吧?”
瘦高個的一愣,心裏大駭,沒想到自己的心思會被人一語擊穿,更駭然的是產業園的事情還沒有公布,這人竟然知道公司這種機密。
他一張臉漲得通紅,驚怒交加:“胡說八道!”
高個青年笑意不改,還有些興味盎然,身後那位穿毛衣的男士卻道:“好了傅平,我們隻是過來看看,不要鬧事。”
“是。”那叫傅平的青年微一頷首,斂了神色,竟不再言語。
瘦高個子副廠長也沒臉待著了,甩袖離去。其餘工人更是麵麵相覷,明白原委後,人群陸續悻悻離開。
周廠長擦著冷汗小跑過來,不住致歉:“不好意思傅先生,讓您遇到了這種事情……”
“安撫員工是你的工作,怎麼會讓他們鬧起來?”那人皺眉,似乎有些不悅,但語氣還算客氣,“有時候,一味退讓隻能適得其反,也要多加管束才是。”
周廠長臉色尷尬,連連稱是。
一場鬧劇,就此平息。
擦肩而過的時候,溫淩多看了他一眼。
這才發現,這人生得非常俊美,輪廓深邃,鼻梁高而挺拔,匆匆一瞥,足以叫人印象深刻。
好似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側頭望來。
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如靜水無瀾,好似能看透人心底深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