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珍珍在東廂房被二哥貴生鎖了整整一個月,終於服勁了。她隔著門縫朝院子裏喊,二嫂,二嫂。

蘭香聽到喊聲,扔下手裏的針線跑過來。珍珍對蘭香說,你去跟二哥說,我想通了。蘭香有點發愣,她隔著門縫朝裏看,珍珍秫秸一樣地戳著。蘭香衝著屋裏小聲地問,妹子,真想通了?

珍珍哇的一聲哭了。

貴生蹲在門外的碌碡上抽煙,參謀長和台亂在街對麵用坷垃塊兒走六兒,翠竹抱著孩子在一邊看。蘭香出門就喊,貴生,貴生,咱妹子想通了!

貴生抬頭一看,對麵三個人都朝他這兒張望。貴生把手裏的煙使勁朝碌碡上一按,瞪了蘭香一眼,你胡咧咧什麼?

珍珍低頭坐在炕沿上。貴生黑著臉問,真想通了?珍珍點了點頭。貴生冷笑說,別糊弄我。珍珍猛地站起來,從席子底下拽出一把剪刀,說,我要是想不通,早死了!珍珍揮起剪刀朝胳膊上猛地一紮!血順著胳膊流了下來。

蘭香驚呼一聲,我的娘哎!跑出去了。

珍珍抬著流血的胳膊,咬著牙對貴生說,哥,信了不?

貴生的嘴唇哆嗦了幾下,鐵青著臉出去了。

蘭香拿著一個馬皮泡和一條白粗布進來了,蘭香把馬皮泡撕開一個小口,將裏邊黑灰的細麵子撒在傷口上,用白粗布包紮起來。珍珍疼得臉上冒汗,卻不吭一聲。

蘭香吸溜著嘴說,你這個傻閨女呀!不要怪你哥狠心,何長山要是沒有老婆孩子,你哥早依你了。咱爹娘死得早,哥嫂不能眼瞅著火坑讓你往下跳。

珍珍兩眼直直地盯著窗外,嫂子,你別說了,我都想明白了。

台亂是村裏的小廣播,他的話比風還快。珍珍要尋婆家的事,很快在木莊傳開了。不出半月,珍珍的親事就成了。參謀長保媒,男方是本村趙老呆的兒子趙大寶。趙老呆名呆人也呆,四個兒子三個隨他,大寶老實木訥,說話結巴,二寶三寶從小就傻,歪瓜裂棗還不成人,二寶六歲的時候掉到井裏淹死了,三寶五歲的時候突發大腦炎死了,隻有四寶聰明伶俐隨他娘。

珍珍要嫁給趙大寶成了木莊的大新聞。有人說,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大寶撿了個大便宜。有人說,什麼鮮花啊,早讓何長山采了。有人說,趙大寶雖然結巴,可是頭婚,娶個二茬兒有點冤。有人說,他倆是西葫蘆配南瓜、破鞋配結巴,門當戶對。有人想得更遠,珍珍嫁大寶也就是個虛名,何長山是支書,珍珍是團支書,過不了幾天,倆人就又黏糊到一塊兒去了。

人們的議論五花八門,大寶娘耳朵卻像是塞了棉花,她緊鑼密鼓地為婚事作準備。為了把婚事辦得體麵,她把左鄰右舍親戚朋友都借遍了,還賣掉了院子裏的三棵大槐樹。為了給新媳婦絮被子,她把冬天的棉襖棉褲都拆了。一些人背地裏笑話她,娶個破鞋,還這麼大張旗鼓,也不嫌丟人現眼。

珍珍與大寶結婚的吉日也是參謀長看的:庚申年六月初六。

珍珍結婚那天,四輛大馬車,大紅綢子的被麵蓋頂,走在大街上,喜慶又排場,全村的人都來看熱鬧。

參謀長這個媒人不簡單,他大名高老秋,精通周易八卦,誰家紅白喜事都找他參謀,村裏人都拿他當回事。

台亂這個司儀也不簡單,他大名趙誌勤,是大寶的本家哥哥,說話顛三倒四,好像收音機串了台。台亂在大隊當廣播員,是趙家出頭露麵的人。

珍珍本來就漂亮,穿上新衣服更像花兒一樣。新媳婦三天沒大小,大小輩都能鬧媳婦,無論鬧得深淺,珍珍都不急不惱,顯得既懂事又大方。鬧完了媳婦鬧婆婆,一些老妯娌用鍋灰把大寶娘抹成了黑臉包公,大寶娘高興得直抹淚。

木莊的婚禮,過了下午四點,就基本算是結束了,珍珍出來上廁所,大寶娘趕緊跟在後麵。

天黑以後,一群年輕人過來鬧媳婦兒,讓珍珍和大寶喝交杯酒。大寶心疼珍珍,要替珍珍喝。珍珍見大寶娘站在一邊,就把大寶手裏的酒奪過來,一口幹了。小夥子們開始起哄,說晚上大寶要幹重活,珍珍怕大寶喝多了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