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長山臨走的時候,反複叮囑珍珍,我姐脾氣不好,為了咱們以後的幸福,無論她說什麼,你都要忍著。珍珍也一再保證,你就放心吧,無論她說什麼,我都不吭聲。
珍珍靠著地窨子的牆邊坐了下來,地窨子裏黑洞洞的,隻有小窗口有一片光亮。珍珍又累又困,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她的心裏七上八下的。長嶺的脾氣,她早就領教過了。沒有何長山在跟前,她不知道長嶺會如何對待她。珍珍從小沒了爹娘,哥哥們都寵愛她,從小到大誰也沒舍得捅過她一指頭。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樣的事無論放在誰身上,都會生氣,不讓長嶺出口氣,她怎麼可能容下自己呢?再朝遠處想想,如果長山把婚離了,長嶺以後就是自己的大姑子了,看在長山的麵子上,自己也不能和她翻臉啊。比起長山回家要麵對的狂風暴雨,自己受點委屈算什麼呢。再說了,女人心軟,即使長嶺真打她,肯定也不忍下狠手。況且,打的時候又沒有第三個人看到。在黑咕隆咚的地窨子裏挨幾下子,強過在人麵前挨罵百倍。珍珍暗暗下定決心,無論長嶺怎麼對待她,她都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南牆上的小窗口漸漸變白,地窨子裏的光線也慢慢亮了起來。長嶺進來了,珍珍趕緊站起來。借著小窗口微弱的光亮,珍珍看到,長嶺把一個瓦罐和一張破草席扔在地下,又從口袋裏掏出兩個玉米餅子扔在了草席上麵。珍珍剛想說話,長嶺卻扭身走了。
珍珍看得出來,瓦罐是讓她解手用的,草席是讓她坐的,餅子是她的早飯。珍珍沒有想到,長嶺非但沒有打罵她,還為她考慮得這麼周到。尤其是這張破草席,讓她心裏一熱。長嶺一定是想到了地窨子裏潮濕,才送來了這張破草席。珍珍靠著牆根鋪開了破草席,意外地發現,草席裏麵裹著一把蒲扇!這把蒲扇像是小窗口的亮光,把她的心一下子就照亮了!看來事情並不像她想的那麼壞,草席和蒲扇是一種友好的信號,說明長嶺已經有了接納她的意思。
珍珍坐在草席上,覺得屁股底下的草席格外的柔軟;她啃著玉米麵餅子,覺得餅子特別得香甜;她拿起蒲扇輕輕搖著,覺得地窨子裏也不再那麼潮熱了。望著小窗口越來越亮的光線,珍珍的心裏也充滿了希望。何長山臨走的時候,向她再三保證,回家後拚死也得把婚離了,多則半年,少則仨月,他一定會來接她。本來她並不是太相信何長山的話,因為她心裏很清楚,離婚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現在她相信了,何長山想辦到的事一定能辦到!長嶺的態度,肯定與何長山有關,他一定是說服了姐姐,站在了他這一邊。有了姐姐的支持,離婚的可能性就大了許多。既然他有膽量回村,就說明他心裏有數,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冒這個險。珍珍覺得自己逃婚逃對了,跟著這麼有力量有韜略的男人,是她的福氣,別說讓她等半年三個月了,就是讓她等上三年兩年,她也心甘情願!
生產隊的鍾聲陸續敲響了,社員們到了該上工的時候了。珍珍走到小窗口跟前,想看看外麵是什麼樣子,她使勁踮起腳,也夠不到窗口的位置。她四下找了找,地窨子裏沒有可蹬的東西。當她看到長嶺扔在一邊的瓦罐,眼睛一亮。她把瓦罐提到窗口下,讓瓦罐口翻過來朝下,罐底麵積不小,足夠放兩隻腳,她抬腿把一隻腳放了罐底上,想了想,她又把腳挪開了。瓦罐不結實,她怕不小心踩碎了,長嶺怪罪她,她可不能因為一個瓦罐壞了大事。珍珍把瓦罐翻過來,來回搖了搖,罐壁很厚。她心裏想,自己也就八九十斤,不會把這個瓦罐踩壞吧?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蹬上了瓦罐,兩隻手緊緊扒著小窗台,盡力讓自己身子朝上挺,減輕罐子上的重量。